“是不是我二哥總是欺負你,所以你不開心了?”
宿懷喉嚨干澀:“沒有。”
祈愿歪頭叉腰:“要說實話!”
宿懷還是回答:“沒有,就是實話。”
祈愿定定看著他,半是審視,半是觀察的說:“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謊。”
“所以我從不對你說謊。”
宿懷看上去也很虔誠,至少以祈愿對他的了解,他現在確實沒有在撒謊。
而且,宿懷的確從不說謊,因為他從不回答任何不能,或者不應該回答的問題。
于是祈愿嘆了口氣:“你的脾氣真的太好了,為什么總是在討好別人呢?”
“那你自已呢,你沒有情緒嗎?你不會不開心,不會生氣難過嗎?”
話是已經問完,才冷不丁反應過來不對,但說都已經說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問到底。
“我的意思是,為什么總是要委屈自已,討好別人。”
宿懷總是在某些時候,會刻意避開祈愿的目光,盡量不去與她對視。
就像此時此刻,宿懷垂著眸。
“或許,這和委屈討好無關,也許那只是我卑劣的偽裝。”
宿懷的話本該點到為止。
但此刻,他卻抬起頭,青藍如湖面的眼眸深邃。
“也許這只是一種和世界溝通談判的方式,而我的本質,并不值得你同情可憐。”
宿懷想,他現在最好的應對方式應該是沉默,默認祈愿的話。
他在做什么,又在說些什么?
“君子論跡不論心。”
令人意外的回答,這竟然是祈愿此刻的回答。
“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重點不是你在想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而想要做一個好人,也并不是說應該無條件的寬容,原諒別人,也不是自已被欺負,被壓榨后仍然為了一張好面孔無動于衷。”
祈愿有點感覺自已像在教小孩。
但沒辦法,雞湯伴隨她的一生。
祈愿想象著自已成為了南宮問雅,她努力嘗試的去摸宿懷的頭。
很完美的失敗!
祈愿只能變成拍他肩膀,看上去很像下一秒就要唱兄弟抱一下。
“報復討厭或者欺負過你的人并不可恥,偶爾想對人間疾苦視而不見也并不卑劣。”
“不要去想自已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做過的慈善,捐過的圖書館,這些東西都不是靠嘴就能堆砌起來的。”
祈愿又頓了頓:“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解釋才能真正的安慰到你,但我最后想說的是……”
“不管是宿懷還是西莫奧羅拉,至少現在,我喜歡你,而未來的很久很久,我想我還會喜歡你。”
海市的日照總是要比其他城市長很多。
久違的酸澀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慢慢回籠,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火里。
他蜷縮在烈焰里,任由濃煙和滾燙的熱浪吞噬著他的衣物和皮膚。
他活了下來,卻也好像死在了那個冬天。
后知后覺,宿懷終于覺出些許失落。
或許它本就存在,只是一滴墨落在黑夜,總是叫人難以分辨。
非得要趴在地上,觸到濕潤,低頭細嗅,才能勉強聞出幾絲塵土和墨臭。
宿懷還是不敢抬眼,他沒有勇氣。
于是他背過身去,手卻下意識攏住自已剛剛抓撓過的頸側。
那里應該還殘留著異樣的痕跡,彰顯著他的恐慌,他的焦躁,他的病人身份。
木質地板上散落的石膏粉末和碎石塊不知何時被鍍上了一層光斑。
宿懷的瞳孔微微縮起,在那一秒,他忽然聽到了自已的心跳聲。
很重,很清晰。
宿懷就這樣安靜又沉默的數著,直到他重新有勇氣去看,用視線去感受。
心臟跳了二十四下,于是宿懷抬起頭。
彼時天光將現,長夜落盡。
——白晝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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