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枕風城。
天色漸暗。
枕風城是大寧西北方的一座小城,位于晴海湖畔,風景極美。
這是李澤淵第一次走到如此遠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壯闊的青山綠水,蒼茫戈壁。
西北的湖,就是上天賜給世間的寶物。
李澤淵站在城墻上,遠眺高山大湖,胸中塊壘一吐,只覺得無比暢快。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待在高聳的宮墻內,處理數不盡的文書,整日與謀劃算計為伍。
此時此刻,看著這方遼闊天地,他當真有些羨慕老二。
佳人為伴,猛將景從,麾下鐵騎如云,馳騁沙場,于天地間得大自在。
只可惜……自已要做的事,還有很多,估計這輩子都沒有這種機會了。
“殿下,前邊傳來消息,蜀王大軍已在城西扎營。”
東宮大太監楊超走到李澤淵身邊,道:
“是不是要讓王爺入城?”
“不必。”
李澤淵搖了搖頭,轉身向城墻下走去。
“本宮去找他便是。”
“這……”
楊公公欲又止。
城外的,可是藩王,還有兩萬異姓王邊軍。
“怎么?”
李澤淵有些好笑,看了自已貼身大伴一眼:“怕老二對本宮動手?”
楊超訕訕一笑,沒再語。
金吾衛至枕風城后,很自然地接管了整座城的防務。
此次率軍護送太子殿下的,正是在北蠻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的中郎將吳魏。
枕風城城門大開,在楊超與吳魏的陪同下,三騎如遛彎兒一般,向城外軍營而去。
兩萬騎兵的臨時營寨很大,以定北老卒的素質,他們花兩個時辰搭起來的營寨,都比當時李澤岳到來之前的月輪葉榆寨扎實的多。
寨墻上,寨門外,有站崗士卒遠遠地望見了三騎向營寨緩緩而來。
居中一人,身著白袍,發髻一絲不茍,白佩龍紋帶系于腰間,氣質溫潤如玉。
“這是……王爺,他何時出寨了?”
有士卒一臉茫然。
“還他娘王爺呢,你沒看旁邊的,那是金吾衛吳將軍,在關外打仗那會,你沒見過?
快進去知會王爺一聲,太子殿下來啦!”
身旁伍長一巴掌拍在了士卒后腦勺上。
“哦哦,是。”
士卒連忙向寨內跑去。
李澤淵騎在馬上,慢慢靠近了營寨。
守門的定北軍老伍長,在一息之內做出了抉擇,大開營門。
無論是站在老王爺或是新姑爺的立場,他們這座營寨,他們這兩萬老卒,都不應該在面前這位年輕男子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抗拒與警惕。
“嘎吱。”
營寨的大門被士卒推開,兩萬定北老卒的軍寨,在這位大寧未來的主人面前,毫不設防。
李澤淵微笑著,在寨門前勒住了馬匹,并未入內。
“咚——”
營寨中鼓響,得到消息的李澤岳匆匆趕來。
他看見了立于馬背上的白袍男子,那張與自已七分相似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溫和。
時隔數月,李澤岳再次見到李澤淵,眼神有些動容。
“大……”
他上前一步,剛張開嘴,卻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把稱呼咽了回去,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禮:
“臣,見過太子殿下。”
李澤淵極為細微地皺了皺眉頭。
身旁,楊公公也是一愣。
從小到大,二殿下什么時候不是張嘴閉嘴的大哥叫著,也沒分過什么場合,何曾自稱過臣?
李澤岳身后,趙謙以及各將領校尉也已趕到,抱拳行禮。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身居馬背之上,對面,則是以李澤岳為首的諸位將領。
湖風輕輕拂過,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不可逾越的線,出現在了太子與李澤岳身前。
風中,李澤淵白袍輕輕鼓動,看著向自已俯身行禮的胞弟。
良久,沒有作聲。
他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隨即,他搖了搖頭,眼神中閃過一抹笑意。
李澤淵下了馬,負手于后,輕輕頷首。
“免禮。”
“是。”
李澤岳直起身子。
“帶路。”
李澤淵簡意賅道。
李澤岳來到太子身側,帶他向營寨內大帳走去。
一路行去,士卒們皆列隊站立,雖寂靜無聲,卻肅穆凌厲,宛若正在接受主將的檢閱。
定北軍與中樞的關系一直很復雜,朝臣猜忌定北王,定北軍看不上只會在朝堂上動嘴皮子的酒囊飯袋。
這群莽漢,對京城唯一的尊敬,只有二十年前御駕親征打贏那場國戰的皇帝陛下。
然而,他們心里也都清楚,國戰時一力調配后勤,盡力滿足大軍需求的,正是這位看似溫潤君子的太子殿下。
因此,此時此刻,這群方從戰場上走下來的百戰悍卒,給予了這位白袍太子最高的尊重。
李澤淵面帶笑意,目光在每個沿途戰士的臉上掃過,令人如沐春風。
在他身旁,李澤岳如同一位隨從,落后半步,保持著距離,恭敬而有分寸。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大帳前。
這對兄弟各自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后跟隨的親信們,隨后向帳內走去。
趙謙與黑子又和楊公公、吳魏二人對視了一眼,守在了帳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