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瑤一行人馬到了種痘的地方。
這里遠離城區，僻靜肅穆，高墻環繞，大門口有身著甲胄的侍衛嚴密把守，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一股無形的緊張感。
到底是掌管天下的皇家，即便種痘隔離，也自有其等級和體面。
里面的院子都是大小不一的獨立院落群，皇子皇孫、宗親以及大臣家的孩子根據身份人數安排在不同的院子里，互不打擾。
但有統一的太醫值守和物資供應通道。
算得上是古代的“私人醫院頂級病房”了。
這次基本所有成年的皇子家都有孩子種痘，就是被圈禁的大阿哥胤禔、前太子胤礽、十三阿哥胤祥都有庶子種痘。
到了姜瑤們的院子門口，院子看著很大，應該跟胤禛親王身份有關。
早已有一太監宮女垂手恭候。
為首的管事太監約莫四十上下，面白無須，一臉精明，一見到胤禛和姜瑤等人，立刻小跑著上前，利落地打千兒跪下，聲音恭敬而清晰：
“奴才王福全，叩見雍親王，叩見庶福晉，叩見兩位小阿哥。
奴才奉內務府指派，負責此間院落的日常事務與各位主子的起居伺候。
院內連同奴才在內，共有太監二十一名，宮女九名，皆已出痘，身家清白，絕無隱患。
請王爺、庶福晉放心。”
王福全語速平穩，但低垂的眼皮下卻藏著掩飾不住的渴望。
被指派到這里當差的，都是出過痘僥幸活下來、又沒什么背景門路的人。
這差事聽著是伺候皇孫貴人，實則提著腦袋干活。
主子們平安無事，他們或許能得些賞賜！
可萬一哪位小主子出了岔子，他們這些貼身伺候的，第一個就要被遷怒陪葬！
誰不想跳出這個朝不保夕的牢籠？
若是伺候好了，能被哪位的主子看中，離開時一并帶走或是提攜，那才是真正的出路。
王福全這次可是被內務府的一個老鄉指點過，只要他伺候好了姜庶福晉，還有兩個小阿哥，回去就會給他調到一個有油水多，且活輕的地方。
因此，王福全此刻表現得格外殷勤周到，恨不得將“忠心可靠”四個字刻在臉上。
胤禛顯然也清楚其中關竅，他微微頷首，面容冷峻，目光緩緩掃過跪了一地的奴才，最后定格在王德順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皇子特有的威壓，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好生伺候著姜庶福晉與兩位阿哥。
在此期間，若有半分差池，或是讓爺知道有人不盡心、不盡責……你們知道后果。
反之，若他們平安順遂，順利出痘，爺必有重賞，絕不虧待盡心之人。”
“嗻！
奴才定當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懈怠！”
王福全帶著眾人連忙叩首，聲音帶著激動和惶恐。
之后，王德順帶著嚴嬤嬤們，把姜瑤們帶來的東西搬進院子。
姜瑤帶的東西多，這么多人，搬了兩三趟才全部搬完，
“王爺回去吧，等我們好了，你派人來接我們就行。”
姜瑤和胤禛帶著兩孩子把院子轉了一圈，吃了午膳，胤禛要回去了，姜瑤帶著兩孩子來院門口送他。
她不想在這門口多待，風大不說，還有不少事呢！
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背：“弘晙、弘時，跟阿瑪道個別，我們要進去了。”
弘晙很乖地朝胤禛揮揮手：“阿瑪回去的路上小心，不用擔心我們，我會照顧好額娘和四弟的！”
弘時有些怯生生的，但也小聲道：“阿瑪……再見。”
胤禛看著兩個兒子，目光在弘時臉上多停留了一瞬，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語氣放緩：
“進去吧，別在外面吹風了。”
姜瑤牽著兩個孩子，轉身準備進門，忽然又想起什么，回頭對胤禛道：
“對了王爺，靜心齋里大花和如意它們，勞煩王爺幫忙照看著，別不小心被人亂闖進去，傷著了人不好，驚著了它們也不好。”
這女人，這時候還惦記著她的老虎。
胤禛有些無奈，但也應下：“知道了，爺會照看著，沒人傷得了它們。”
姜瑤這才放心，帶著孩子轉身跨過高高的門檻。
這隔離院落的門禁設計頗為特別，并非一進門就是居所，而是仿照了宮禁的一些做法，設有數道門禁和隔離區域。
穿過第一道門，是一個小小的前院，有侍衛值守，再往里又是一道門，里面有傳話的太監宮女，之后一道門進去才是他們真正居住生活的核心區域。
就在姜瑤的身影即將消失在第二道門內時，胤禛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了過去：
“姜耀。”
姜瑤腳步一頓，回頭，隔著一段距離和兩道門望向他，臉上帶著點疑惑，仿佛在問！
怎么了，還有事？
胤禛看著她沒有半分不舍的神情，心頭又堵了一下，薄唇微動，最終卻只吐出幾個字：
“你……就沒有別的要對爺說？”
姜瑤愣了一下，隨即恍然似的，朝他揮了揮手，揚聲道：
“王爺路上小心，還有我爹娘他們，就勞您多費心啦！”
我們進去了啊！”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牽著孩子快步走進了內門，身影徹底被墻壁遮擋。
胤禛站在原地，看著那空蕩蕩的門洞，抿緊了唇，袖中的手微微握拳。
他就知道！
這女人……心里除了弘晙、家人和....老虎，怕是半點沒把他裝進去！
連句“等我回來”或是眼淚婆娑的不舍都沒有！
胤禛僵在原地，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緊，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就那樣望著空空如也的門口，站了許久。
秋日的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更添幾分蕭瑟。
蘇培盛垂手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心里卻暗自嘀咕：
我的主子哎，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祖宗心里只有吃吃喝喝，情情愛愛是半點不過心，你指望她說些柔情的話，怕是做夢還來得快些。
終于，胤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收回目光，接過侍衛牽來的馬，翻身上馬。
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蘇培盛沉聲吩咐：
“蘇培盛，你留在這里照應。
送進院子的一切飲食、藥物、用具，必須再三查驗，確認無誤方可送入。
里面每日的情形，無論巨細，都要詳細記下，派人快馬送回京城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