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胤礽渾身猛地一震,臉上的平靜瞬間碎裂,瞳孔驟縮!
他死死盯著胤禛,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被看穿的慌亂:
“老四…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皇阿瑪…讓你回來…就為了說這個?
他…知道了?”
“是。”
胤禛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卻重逾千斤。
太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般,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喃喃道:
“難怪…難怪塞外傳來的消息斷了幾天…原來…人已經被皇阿瑪……”
胤禛沉默地看著他,那沉默本身就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呵…呵呵…哈哈哈……”
太子忽然低笑起來,笑聲從一開始的壓抑逐漸變得癲狂,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自嘲!
“懸崖勒馬,老四你告訴我,孤怎么收手?!”
胤禛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太子,如今這般瘋魔,心緒復雜,但.....
“太子,你身為儲君,天下臣民之所望,何以行此大逆不道、自絕于宗廟社稷之事?!”
被直接戳破最大的秘密,太子胤礽仿佛被卸下了所有偽裝,一直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出來!
他猛地站起身,臉色漲紅,額角青筋暴起,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
“大逆不道?
自絕于宗廟,哈哈……”
他發出一聲悲涼而扭曲的笑聲,“老四!你告訴我!我這個太子算什么?
啊!
“從小到大,是他告訴孤,孤是太子!
孤是大清未來的皇帝!
這一切都是他給孤的!
孤的地位,孤的權力,孤身邊聚集的人…哪一樣不是他推給孤的!
可他給了孤這一切,卻又時時刻刻提防著我!
敲打孤!
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孤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可皇阿瑪呢?
他一面讓孤坐在這個位置上,一面又扶持老大、老八他們來制衡我!
他給孤的權利,哪一樣不是他隨時可以收回去的!
孤就像他養在籠子里的一頭獸,他高興時賞塊肉,不高興時就拿著鞭子在籠外抽打!”
太子胤礽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朝臣們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哪個不在看孤的笑話?
哪個不在想著另投明主?
孤做什么都是錯!
不做事是庸碌,做事是攬權!
孤監國,他說孤結黨!
孤推薦官員,他說孤培植私人!”
胤礽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憋屈、憤怒和長期壓抑下的癲狂:“既然他給的一切都不牢靠,又不信任過孤,那孤為什么不自已來拿!
看著眼前狀若瘋狂的太子,聽著他傾瀉而出的怨恨與不甘,胤禛心中亦是百味雜陳。
他知道太子所并非全無道理,皇阿瑪的帝王心術,對太子的猜忌與制衡,確實是導致今日局面的重要原因。
胤禛眼中有憐憫,有嘆息,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清醒。
他等太子的情緒稍微平復,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敲在太子心上:
“二哥,”
他用了許久不用的兄弟間的稱呼,“您說的沒錯,您的地位、權力,乃至您所擁有的一切,確實都是皇阿瑪給的。
但皇阿瑪給大哥的是勇武和跋扈,所以他如今被圈禁高墻。
皇阿瑪給十三弟的是赤誠和率直,所以他屢遭磋磨。
皇阿瑪給臣弟的是冷硬和孤拐,所以臣弟成了兄弟們口中不通人情的冷面王。
而皇阿瑪給您的.....”
胤禛的目光直視著太子,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是儲君之位,是三十多年的悉心教導,是除了他之外,萬人之上的尊榮!
他或許敲打您,或許縱容其他人與您相爭,但他從未真正動搖過您的根基!
直到…直到您自已,先越過了那條線。”
太子被胤禛這番話震得呆立在原地,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已無從反駁。
胤禛向前一步,聲音更加低沉:“二哥,您想想太子妃!
她溫婉賢淑,與您結發多年,您若有事,她當如何自處?
您再想想弘皙!
那孩子聰慧伶俐,皇阿瑪對他疼愛有加,您是他的阿瑪,是他最大的倚仗!
您若倒下,他未來的路又該如何走?
難道您要讓他們,因為您的一時糊涂,而承受萬劫不復之災嗎?”
“太子妃…弘皙…”
太子喃喃地重復著這兩個名字,眼中瘋狂的神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痛苦和后怕。
他踉蹌一步,跌坐回椅子上,雙手無力垂下!
臉上已是一片灰敗,聲音沙啞得厲害:“老四…皇阿瑪…打算如何處置我?”
胤禛沉默半晌,淡淡道:“臣弟不知,但皇阿瑪讓臣弟回來,便是給了您最后一次機會。
如何選擇,在您自已。”
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二人凝重卻心思各異的臉龐。
最終,太子長長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吐出一口濁氣,聲音疲憊到了極點:
“…孤…知道了,你回去吧!”
胤禛知道,太子這是聽進去了,他不再多,躬身行了一禮:“臣弟告退。”
走出宮門,胤禛抬頭望著紫禁城上空那輪被薄云遮掩的冷月,心中并無輕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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