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市老城區的褶皺里,藏著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
灰墻斑駁如老人的皺紋,墻頭上爬滿了爬山虎,葉片在夕陽里泛著油亮的光,將整座院子裹得密不透風。
門口那棵老槐樹怕是有上百年了,枝椏橫斜交錯,像無數雙攤開的手,把內里的動靜捂得嚴嚴實實,連風都得繞著走。
陳洛書就站在院子中央的青石板上。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裝,剪裁妥帖得像是長在身上,領口那條暗紋領帶系得一絲不茍,襯得脖頸線條愈發挺直。
指尖夾著的煙燃到了一半,煙灰簌簌往下掉,落在锃亮的黑色皮鞋上,他卻渾然不覺。
目光落在墻角那叢翠竹上――竹稈修直,竹葉被夕陽鍍上金邊,風一吹就輕輕搖晃,影子投在地上,忽明忽暗,像極了他此刻翻涌的心緒。
這次人事調動,說是高升,實則步步驚心。
從京華市到高層,看似跨了一大步,可背后多少雙眼睛盯著?
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計,比這院子里的樹影還要密。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西裝口袋里的一只鋼筆,那是父親留給他的,筆帽上的燙金早已磨掉,卻被他摸得光滑溫潤。
“領導,吳書記到了。”
警衛員的聲音像怕驚著什么似的,輕得幾乎聽不見。
這警衛員是從部隊里挑來的,腳步輕得像踩在棉花上,鞋底沾著的泥土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勁兒。
陳洛書猛地回神,抬手掐滅煙頭,動作干脆利落。
轉身時,臉上已經漾開一層溫和的笑意,那笑意恰到好處,既不顯得熱絡,也不至于疏離:“快請進來。”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像是從舊時光里傳來的嘆息。
走進來的是王璐璐的父親王亦民,身形比記憶里更顯高大,一身中山裝洗得有些發白,卻筆挺如新,肩背像按了標尺似的,從年輕到現在就沒塌過。
雖已五六十歲,鬢角爬滿了霜色,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掃過院子時,銳利得像鷹隼,連墻角竹叢里藏著的麻雀都被驚得撲棱棱飛起來。
確認四周無人才邁步上前,伸出手:“洛書,路上堵車,來晚了。”
“咱們這關系,說這些就見外了。”
陳洛書握住他的手。
掌心相觸的瞬間,他清晰地摸到對方指腹那層厚繭――那是常年握筆批閱文件磨出來的,帶著經年累月的溫度,讓人莫名踏實。
他側身引著人往里走,“進屋坐,剛泡的龍井,水溫正好。”
正房里的八仙桌擦得能照見人影,紫砂壺放在桌中央,水汽絲絲縷縷往上冒,氤氳了兩人的眉眼。
王亦民端起茶杯,指尖碰了碰杯沿,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漫上來。
他呷了一口,茶味醇厚,喉頭回甘,才緩緩開口:“洛書,你進高層的事,我聽說定了?
前幾天老爺子也跟人遞了話,他雖沒明說,語氣里倒是挺認可你的。”
陳洛書點頭,指尖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杯沿凝著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濕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