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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6章 崩潰了

    三月十三,馬德里

    圣安娜醫院高墻內的掙扎,僅僅是馬德里這座古老城市正在滑入深淵的一個縮影。

    當貴族和富人們還能在隔離病房里為祝福而糾結時,城區的平民街區,正經歷著一場無聲的、徹底的崩潰。

    何塞菲娜抱著她五歲的小女兒,在社區診所門外已經排了三個小時的隊。

    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小臉通紅,咳嗽聲虛弱得像只生病的小貓。

    隊伍緩慢地向前蠕動,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和汗水的酸味。

    終于輪到她們時,診室里唯一的值班醫生,眼圈烏黑,聲音沙啞,只是隔著桌子匆匆看了一眼。

    “高熱,咳嗽。回家休息,多喝水。”

    醫生機械地說著,筆在處方箋上劃拉了幾下,“阿司匹林,如果還能買到的話。”

    “醫生,求您看看她,她喘氣很困難……”何塞菲娜哀求道。

    醫生抬起頭,眼睛里是麻木的疲憊:

    “夫人,我沒有病床,沒有氧氣,甚至連足夠的護士都沒有。

    后面還有幾十個人在等。按我說的做,或者去找神父。”

    最后那句話,他說得極其輕微,仿佛是什么禁忌。

    何塞菲娜拿著那張幾乎等同于廢紙的處方,茫然地走出診所。

    街角,她看到另一個男人抱著一個裹在毯子里的、毫無動靜的小小身軀,跪在地上無聲地哭泣。

    救護車?那早已是傳說中只為富人區服務的東西。

    曼努埃爾跑遍了附近所有的藥店。

    每一家都掛著退燒藥、止咳水售罄的牌子。

    櫥窗空空蕩蕩,如同被洗劫過一般。

    在一家還開著門的小藥房里,人群幾乎擠破了門。

    藥劑師站在柜臺后,聲嘶力竭地喊著:

    “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連薄荷腦都沒有了!”

    有人揮舞著鈔票,有人哭喊著親人的名字,但回應他們的只有藥劑師絕望的擺手。

    曼努埃爾最終在一個陰暗的后巷里,從一個眼神閃爍的男人手里,用十倍的價格買到了幾片沒有包裝的白色藥片。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他妻子正在家里咳血,他別無選擇。

    老神父托馬斯站在社區小教堂的臺階上,看著抬過來的又一副簡陋棺材,感覺自己的信仰正在一點點碎裂。

    最初,他還會走進病人的家,握著病人的手,舉行完整的臨終圣事,給予最后的安慰。

    但很快,他發現自己也出現了咳嗽和發燒的癥狀。

    更可怕的是,他上個星期為之禱告、施涂油禮的五個教民,無一例外全部死去了。

    恐懼像瘟疫一樣在教區蔓延,人們看他的眼神,不再只是對神職人員的尊敬,還帶上了一絲難以喻的畏懼——仿佛他帶來的不是上帝的恩典,而是死亡的陰影。

    “神父,為我兒子禱告吧!他不行了!”

    一個男人沖過來,抓住他的黑袍,眼神狂亂。

    托馬斯神父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這個動作讓他自己都感到震驚和羞愧。

    他看著那人絕望的眼睛,張了張嘴,那句“主與你同在”卻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感到一陣眩暈,扶住了冰冷的石墻。

    “我無能為力,”他終于嘶啞地說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上帝……沉默了。”

    他轉身,踉蹌地逃回了教堂,緊緊關上了那扇曾經永遠向信徒敞開的木門。

    教堂內部空曠而冰冷,十字架上的耶穌低垂著頭,仿佛也不忍目睹這人間的慘劇。

    在馬德里平民區的街巷里,希望正與生命一同快速流逝。

    醫院的門檻高不可攀,藥店的貨架空空如也,連教堂的門也開始關閉。

    一種被徹底遺棄的絕望,如同渾濁的污水,在這座城市的底層蔓延、發酵。

    -----------------

    口罩和消毒酒精,這兩樣平日再普通不過的物品,此刻卻成了劃分生死、衡量財富與權勢的標尺。

    瑪麗亞太太翻遍了整個家,也找不出一塊干凈的厚棉布。

    她的小兒子躺在床上,咳嗽聲像鈍刀子一樣割著她的心。

    她沖進最近的一家雜貨店,氣還沒喘勻就問:“口罩!有口罩賣嗎?”

    店主的回答冰冷而熟悉:“沒有。早就沒有了。”

    他看著瑪麗亞絕望的表情,壓低聲音,把她拉到一邊,從柜臺下摸出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紙包,里面是幾層看起來還算細密的紗布。“這個,五個比塞塔。”

    五個比塞塔!

    這幾乎是瑪麗亞丈夫兩天的工錢!

    她看著那粗糙的口罩,又回頭仿佛能聽到遠處兒子的咳嗽聲,顫抖著手摸出了皺巴巴的鈔票。

    她知道這可能是騙局,但她別無選擇。

    在富人區的藥店,情況則截然不同。

    偶爾有貨時,標準的外科口罩被嚴格限量供應,價格雖高,但至少明碼標價。

    而更高級的、據說來是加厚棉紗口罩,則只出現在某些隱秘的交際圈和圣安娜醫院內部,那是有錢也未必能弄到的“硬通貨”。

    黑市上,口罩的價格已經瘋了。

    用過的口罩被不知名的人回收、簡單處理,然后重新包裝流入市場。

    更多的人,像瑪麗亞太太一樣,開始用舊床單、窗簾,甚至內衣,自己縫制簡陋的口罩,盡管它們的效果微乎其微。

    行走在平民區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口罩:臟兮兮的布條、磨得發毛的圍巾、甚至有人直接把衣領拉高捂住口鼻。

    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不確定的危險。

    而在林蔭道和高級咖啡館外,偶爾走過的紳士淑女臉上,那潔白的、規整的口罩,成了身份與安全最直觀的象征。

    藥店里,裝酒精的棕色玻璃瓶早已不見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各種來路不明的消毒液,裝在五花八門的瓶子里,顏色從透明到渾濁的黃色都有,氣味刺鼻,效果無人保證。

    價格更是高得離譜,一小瓶就足以讓一個工人家庭躊躇半天。

    “用醋!用肥皂!使勁擦!”

    成了社區里口口相傳的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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