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河流靜靜流淌,沖刷著過往的崢嶸,沉淀下安寧與成長。在錦繡王朝這幅日益絢爛的盛世畫卷上,屬于下一代的一筆,正悄然暈染開來。
初冬的晨光帶著清冽的氣息,穿透雕花長窗,灑在宣政殿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上。六歲的夏時悠,穿著一身藕荷色的小宮裝,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坎肩,愈發襯得她小臉如玉,沉靜乖巧。她被內侍引至龍椅側后方一個特設的小錦墩上坐下,這是她第一次被允許正式旁聽朝會。
鳳戲陽細心,提前許久便用淺顯的語為她講解過朝會的大致流程,叮囑她只需安靜聆聽,多看多思。此刻,小時悠便謹記母后教誨,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一雙清澈的眸子帶著些許好奇,更多的是超越年齡的專注,望著下方肅立的文武百官。
起初的奏報多是糧賦、刑名等常規事務,對她而如同天書,但她依舊努力聽著,試圖從那些陌生的詞匯和父皇與臣子們的對答中,捕捉一絲脈絡。
直到,禮部尚書出列,呈上了一份關于西狄派遣使團前來朝貢,并請求在邊境特定區域擴大榷場,增加絲綢與鐵器交易份額的奏章。
“西狄新王繼位,仰慕天朝威儀,特遣其弟為正使,攜貢品若干,不日將至京都。其使團亦帶來國書,及邊境現有榷場狹小,貨物擁堵,懇請陛下恩準,于黑水河畔另開一新市,并望能歲購錦繡絲綢五千匹,生鐵十萬斤……”
此事涉及外交與邊境貿易,幾位重臣意見不一。有認為西狄新王示好,應予安撫,擴大貿易可彰天朝氣度,亦有武將出身者強烈反對,認為生鐵乃戰略物資,大量流出恐資敵寇,且西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雙方各執一詞,爭論漸起。夏靜炎高坐龍椅,面色平靜地聽著,并未急于表態,深邃的目光在臣子們臉上緩緩掃過,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殿內的氣氛因這爭論而顯得有些凝滯。就在這時,一個極其細微,帶著點猶豫的童音,輕輕響起,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父皇……”
聲音來自龍椅之側。所有人都是一怔,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夏時悠似乎被這么多目光嚇了一跳,小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狐裘柔軟的邊緣,小臉微微泛紅。她仰頭看向父皇,見夏靜炎投來溫和而鼓勵的眼神,才鼓起勇氣,用那軟糯卻清晰的聲音說道:
“兒臣…兒臣剛才聽兩位大人說西狄使團要求買生鐵和絲綢。”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黑亮的眼睛里帶著純粹的困惑,“母后給兒臣看的《山河志異》里,畫著西狄的人,住的是帳篷,穿的是皮毛。他們……他們要那么多滑滑的絲綢做什么呢?穿著去放羊,不是很容易被樹枝刮破嗎?”
她歪了歪小腦袋,繼續提出自已的疑問:“還有…還有生鐵……書里說,西狄很遠的地方有好多沙子,很少樹林,他們有了生鐵,是要打很多很多的鍋,來煮奶茶嗎?可是十萬斤鐵,那得煮多少奶茶呀?他們有那么多人喝嗎?”
童稚語,邏輯簡單,甚至帶著孩童對成人世界的不解。
然而,就是這最樸素的、基于圖畫書和生活常識的疑問,卻像一道微弱卻精準的光,瞬間照亮了某個被忽略的角落!
是啊!西狄以游牧為主,日常生活對絲綢的需求量絕不可能如此巨大!而對生鐵的需求,更是遠超其正常民用范圍!一個游牧部落,要十萬斤生鐵,除了打造兵器,還能作何用途?!
剛才還在爭論是否該彰顯天朝氣度、適當滿足西狄要求的幾位文臣,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而持反對意見的武將們,則眼中精光一閃,看向小公主的目光充滿了驚異與贊賞。
夏靜炎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驚訝與了然,隨即化為更深沉的欣慰。他沒有直接回答女兒的問題,而是順著她的話,用一種引導的語氣問道:“那依悠兒看,他們可能想要這些來做什么呢?”
時悠蹙著小眉頭,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不太確定地說:“是不是…不是自已用?就像安兒有時候會把好吃的點心藏起來,偷偷分給幫他捉蟈蟈的小太監?”她用了一個自已世界里最直接的“交換”邏輯。
雖然不是直接的答案,但這“非自用”和“交換”的猜測,已然觸及了問題的核心——西狄大量采購這些戰略物資,極有可能是為了轉手貿易,或是武裝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