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井然和陸野一直不對付。
他很看不慣陸野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愛打架鬧事,是個徹頭徹尾的問題學生。
他非常非常不喜歡他。
是因為一進入青春期的陸野,突然就后來者居上,一日bi一日耀眼起來,而他卻被襯得黯然失色。
明明他比陸野努力,比陸野上進,比陸野刻苦,可最后卻生活在了他比他強的陰影里頭。
但是,他卻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的妹妹——陸暖。
趙井然認得陸暖時,他二十二歲,陸暖十歲。
那是在他們的畢業典禮上。
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小姑娘,歡快地叫著“哥哥”,闖入他們這幫畢業生中間,笑容點亮了整個天空。她自來熟地和所有人拍了照。
除了他。
因為她說:“你是我哥的死對頭,也就是我的死對頭。”
但后來,他們一起拍合照時,她也跟著拍了一張。
那是趙井然和她的第一張合照。
那張照片里,他站得筆直,表情嚴肅;她卻歪著頭,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笑得沒心沒肺,眼睛彎成月牙兒。
后來的時間過得很快很快。
趙井然在商場上,時不時會和陸野較量。
于是在社交場合,他時不時會看到陸野帶著自家妹妹出來玩,或是吃飯。
小姑娘一年一個樣,個頭在不斷地長,笑容始終和小時候一樣。
璀璨。
耀眼。
眼里全是光。
笑得比銀鈴還清脆,比黃鸝還好聽。
陸暖十八歲過成年禮時,陸家特意邀請圈子里的熟人一起慶賀——當然,趙家和陸家關系差,沒在邀請之列。
但是,他們有共同的朋友。
趙井然是在朋友圈看到了她的照片:
一襲紅色小禮服,一頭短短的頭發,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優雅揮手,笑成小太陽。
那一刻,她美得驚天動地。
更是花一樣的年紀。
撞進他視線時,他知道:自己完了——上頭了,被那輕快的笑容殺得片甲不留。
那一刻,他的腦子里有一個強烈的沖動:
娶她。
荒唐吧!
只一眼,就淪陷。
可現實卻是:不可能。
那是陸家的小公主,是陸野最最珍愛的妹妹,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天之驕女。
十二歲的年齡差擺在那里,趙陸兩家的恩怨擱在那里——當然,他可以去向爺爺請求,求爺爺去冰釋兩家的前嫌。
但是,他長相太平平了。
一個老男人,憑什么讓別人家的掌上明珠,嫁給他?
雖然他在別人眼里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之驕子,但是,陸野瞧不上他,陸暖也相不中他。
像她這樣的姑娘,父母從小給她準備了天價陪嫁,在年齡相近、家世相仿的富貴人家中尋意中人,太容易了。
果然啊,不出他所料。
沒過多久,陸家和厲家宣布聯姻。
為此,趙井然特意讓人調查了厲江淮,的確是個品學兼優的好男人,就是有過一個初戀,且那個初戀是陸暖的嫂子。
他們的關系之所以會爆出來,是因為厲江淮和明疏桐的曖昧照上了熱搜。
為了平復輿論,陸野公開婚訊,厲江淮和陸暖訂婚一事,也被推了出來。
起初,趙井然以為,陸厲兩家純粹是家族聯姻,但是,他看到過,陸暖和厲江淮相處時,看著那個英俊男人的眼睛里全是光。
那是屬于少女獨有的暗戀的光芒。
是的,他看上的小姑娘,戀愛了。
可惜的是,那個男人并不愛她。
趙井然不太明白,為什么陸野會放任自己的妹妹和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在一起,這太委屈她了。
明明像她這樣美好的姑娘,可以找到更好的。
但后來,他好像懂了。
陸家的放任,最大原因就是他們愛這個女兒。
所以,他們愿意縱容:她想愛就去愛,她愿意訂婚就能訂婚,她想解除婚姻,同樣可以毫無顧忌。
因為陸家的女兒,就是可以肆意的爭取自己相得中的男人,哪怕是嫂子的前任,只要她愿意,亦可以輕易拿下。
也可以憑著自己的喜歡,拋棄這個男人。
陸家的千金,可以任性為之。
只是,他沒料到啊,這樣一個鮮活若朝陽的少女,老天爺卻給了她最最不公的境遇——
這個驕傲的姑娘帶球跑后,竟生下了一個女嬰。
年輕的姑娘,輕易會被自己一時的戀愛腦沖昏頭腦。
其實,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陸暖從來不缺錢,她想生孩子,她喜歡那個孩子,她可以去任性,對于她來說,只要快活,干什么都可以。
但是,她遭遇了這世上最最殘忍的事。
而同時遭遇到不幸的是他趙井然的堂弟——一個瘋狂迷戀著她,甚至完全不在乎她生過孩子的年輕男孩。
一場異國他鄉的槍擊事件,一個為了救心上人,丟了性命;一個為救女兒,截了肢。
當嬸嬸通知他:誠然堂弟沒了,當他知道陸暖失去了一條腿,他差點整個兒瘋掉。
那個曾經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的姑娘,那個跑起來像小鹿一樣輕盈的姑娘,失去了她的腿。
再次見到陸暖,他發現失了一條腿的陸暖,就像一具被抽了魂魄的行尸走肉——在失去所有光芒后,跌入了塵埃。
悄悄地,他曾去看望。
悄悄地,他為她神傷。
悄悄地,他夜夜為她守望。
悄悄地,他看著她一步步從困厄中掙扎著站起來,從只能用拐杖,到裝上義肢,努力學習走路,再次走回學堂,在所有人異樣的眼光里頭,孤傲地揚起頭。
只是,她變安靜了。
眸中沒了當初的光芒。
她變理智了。
身上沉淀下幾絲莫名的滄桑。
她痛苦,因為誠然的擋槍,她活下來了,誠然死了。
所以,她堅強地活著,每每會去看望那個可憐的母親,由她認作兒媳婦。
趙井然就是那個時候,和她漸漸有了交集。
每次見面,她都會乖乖叫一聲“井然大哥”,而他會陪她說說話,說一些誠然小時候的事,或是聊她喜歡的珠寶設計。
為此,他還刻意去了解了這方面的知識。
那段日子,他們維持著不咸也不淡的關系——像是朋友,又不是朋友。
她看他的眼神總是淡淡的,帶著禮貌的疏離。
而他,只能把那份越來越濃的感情,死死壓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