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瞬間，空氣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皎潔的明月與岸邊的燈火交相輝映，在那一望無際的湖光水色之上，鋪開了一幅綿延千里的絕美畫卷。
但這所有的美，都在觸及湖岸處佇立的紅袍女子時，變得黯然失色。
似乎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理所當然是她的陪襯。
毫無疑問，秦七汐這面紗一掀，反倒讓江云帆心中的情緒變得更為復雜了。
此刻震驚和疑惑，以及濃烈的驚艷，悉數交織在一起。
昨日在念荷亭中，秦七汐同樣蒙著面紗，江云帆只通過她的身姿與五官輪廓，推測她姿色絕對不簡單。
而今晨在湖畔月亮灣，他見到歸雁先生沈遠修身側那位清秀的小書童，更是驚為天人。
當時他只覺得那位小哥生得俊俏得有些過了頭，五官的精致程度甚至讓他完全看不出一絲男子的陽剛之氣。
可他又何曾料想得到，亭中那道婀娜挺拔的身影，竟會與湖畔那張俊美絕倫的臉龐奇跡般地融合在一起，最終呈現出眼前這位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不得不承認，秦七汐的確是好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地。
即便是他前世記憶里那些受盡萬千粉絲追捧的頂流女明星，若立于她的面前，恐怕也只能淪為不起眼的路人。
而在這大乾王朝，如許靈嫣這般的絕色，無論置身何處，都將是人群中最耀眼奪目的瑰寶，是足以艷壓全場的存在。
可若是讓她與此刻的秦七汐并肩而立，卻能明顯地感覺到那份光芒的黯淡。
故而，饒是江少爺活了兩世，此刻也忍不住看呆了。
而對于翩翩來說，她算是徹底認清了現實。
盡管此刻與先前一樣，從她所站的角度，依舊只能窺見秦七汐那完美的側臉。
但能更清晰，更直接，也更明顯地感受到那絕對的差距。至少在她看來，自己比不過，完全比不過！
或許，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于這凡塵俗世之間。
在今日以前，翩翩認為自己或許就是完美的。直到遇見了眼前的人，“完美”這兩個字，便有了全新的解釋。
實際上又何止是翩翩，即便是早已見慣了秦七汐容顏的許靈嫣，此時此刻，也依舊覺得郡主殿下美得不可方物。
她今日并未刻意地梳妝打扮，身上的衣著也遠不如平日里那般華美繁復，但借著清冷的月光與湖上氤氳的朦朧水汽，此刻的秦七汐就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美。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面由心生，她現在的心情，想必是極為開心的吧。
“江公子，你看，我真的不像壞人。”
不像壞人……
好樸實而直白的表述。
但這的的確確就是秦七汐此刻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她生怕江云帆會對自己心存顧忌，從而斷然拒絕她的邀請。
畢竟，要跟隨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一同離去，這本身就充滿了太多不安定的未知因素，他本就沒有任何非得接受的理由。
此刻，她滿臉都寫著緊張，一雙剪水秋瞳之中波光流轉，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希冀，就這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江云帆。
原方才準備動手的墨羽見此，一時有些茫然。
殿下這是……
她好像有些后悔了，剛才不該拔劍的，她的郡主殿下明顯才是主動親近江云帆的那一方！
殿下都不介意，她跳出來干嘛？
“秦小姐說笑了，在下從未覺得你像壞人。”
俗話說得好，相由心生。
江云帆可是特地在網上研究過面相的，心里陰暗扭曲，性格習性惡劣的人，在面部往往會呈現出小眼、塌鼻、尖嘴以及吊眉等特征，這些在秦七汐臉上完全找不見。
恰恰相反，秦小姐那張臉，是屬于那種能讓人僅僅多看上兩眼，整個人的心情都能無端好上不少的類型。
而聽到這個回答，秦七汐只覺得心里生出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他覺得我是好人啊……
不過，好人歸好人，江少爺心中的疑問卻并沒有因此而結束。
他的目光緩緩地從秦七汐那張無可挑剔的臉上向下挪移，直至最終匯聚在她胸口的位置時，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這規模，可著實不小。
昨日念荷亭驚鴻一瞥時他便已目測過，就算稱不上波瀾壯闊，那也絕對是頗具分量了。
可今天早晨在湖畔遇到的那位小書童，他也是特地留意過的，分明是平平無奇，一馬平川。
一時間，濃重的疑云自心底升起，江云帆終是忍不住開口發問：“敢問秦小姐，是不是有一位同胞的兄弟？”
秦七汐自然也注意到了江云帆的眼睛究竟在看哪里。
她的俏臉倏地一紅，流露出一絲少女的局促與羞赧，但卻也沒有刻意躲避。
她只是微微轉過頭，將帶著求助意味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墨羽。
今天早晨，正是墨羽陪同她一起去的湖畔。
而她用以束縛身體、偽裝身形的布帶，也正是從墨羽這里拿的。
王府在訓練女性武者，以及她們外出執行任務之時，都會為她們統一發放這種能夠大幅降低身體起伏所帶來的阻礙，從而增加行動靈敏度的特制布帶。
然而墨羽卻從來都沒能用得上，這次恰好讓秦七汐體驗了一把。
接收到郡主殿下的目光，墨羽心領神會，她果斷地抬起頭，直視著江云帆，朗聲說道：“江公子莫要多想了，我家小姐乃是府中獨女，并無任何兄弟姐妹。”
“明白了。”
江云帆聞微微一笑，心中暗道這古代的束身技術倒還真是挺厲害的，“既如此，那在下便再無疑問，秦小姐說要請教詩文，不知打算在何處進行？”
“若公子不嫌棄，不如隨我沿著這湖畔，隨意走走？”
秦七汐的眼眸里，閃爍著一絲屬于冒險的、小小的興奮光芒。
其實按照王府里那些嚴苛的規定，她本不該在樓舫之下逗留太久，即便要邀請江云帆，也只能是將其請回船上。
但她實在是不想，自己與江云帆的第一次真正相聚，是在那令自己感到無比煩悶壓抑的高墻之中。
“自然可以，秦小姐請。”
江云帆主動做出禮讓的手勢。
他倒不是多渴望與秦七汐獨處，畢竟以他閑云野鶴的習慣，還是孤寡一人比較好。
之所以主動，是因為這樣隨秦七汐一走，就可以完美擺脫許靈嫣、齊之瑤還有翩翩這三尊大神了。
三尊大神顯然是不太高興的。
“小汐，你千萬記得打聽……”
秦七汐從身旁走過時，許靈嫣急忙在她耳邊提醒了一句。
而看著幾人遠去的背影，翩翩眼中的神色，逐漸從先前的惶恐，變成了一絲決然。
無論江云帆是不是她要找的仇家。
這件事，絕不可能那么輕易結束……
……
湖畔清風徐徐，楊柳依依。
借著城中逐漸由明亮轉為昏暗的燈火，一道道身影沿著湖岸大路緩緩前行。
燈會已至尾聲，許多看完熱鬧返程的游人，也在此刻途經此地，互相分享著今夜的所見所聞。
故而時近午夜的湖畔，反倒熱鬧起來。
江云帆與秦七汐沿著人群相對較少的堤壩邁步，任由湖風吹拂，微微掀動衣角。至于青璇與墨羽二人，則很識趣地在后方跟著，并未打擾。
至于郡主的安全，她們倒不必擔心，因為自秦七汐上岸那一刻，嚴橫所帶領的一眾高手便已經不遠不近地混在了人群中。
饒是如此，人多眼雜，秦七汐還是將斗帽的紗簾給垂了下來。
長發自垂紗邊緣落下，于微風中輕搖，卷過一絲香氣，又拂過江云帆的短發。
望著那短發獵獵飛揚，秦七汐也覺得奇怪。
至少在她所見過的人里，從未有過哪一個是留著短發，因為那樣會被認為是不知修身，過于粗獷，或是影響容貌。
但不得不說，江云帆還真就同別人不一樣。本就俊朗分明的一張臉，配上一頭短發，反倒多了幾分清爽干練，而且還能從中感受到十足的自信。
總之就是，越看越耐看。
不過秦七汐倒也沒有明目張膽地看，只將一雙秋水般的眸子藏在垂紗之后，偷偷地瞥向他。
每看上兩眼，她又會像受驚的小鹿般，連忙將視線移開，望向別處。
在江云帆看不見的角落，秦七汐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梨渦若隱若現。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