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未才不知如何反駁,一時間又開始心煩意亂。
“既然你死不了,我也該走了。”
“但愿你不會讓老師失望,否則……你會死得很慘。”
說完,龔未才就轉身離開。
只是這一次,他的腳步聲在夜色里顯得很清晰,不似來時那般快過了清風。
當他背對聞潮生走出了第五步的時候,被后者叫住:
“就這么離開,你甘心么?”
聞潮生的聲音如夏日飄飛的柳絮一般在風中回蕩,龔未才便頓住了腳步,他未回頭,也沒開口,沉默得像是一塊石頭。
“龔大人,你知道我死不了。”
“今夜來找我,你有心事。”
龔未才跳動的心臟忽地揪緊,他仍舊沒有轉身,衣服在暮色里隨風飄浮。
這一刻,龔未才忽然覺得自已有些難堪。
他進退兩難了。
聞潮生沒有再多說,靜靜等待,等待龔未才終于轉過身,一雙冰冷的眸子凝視著他。
二人對視的那一刻,龔未才忽然覺得周圍變得黑暗,看不清楚,而聞潮生就是那個隱藏于黑暗之中的野獸。
他敏銳,洞悉人心,身體中藏著與表面全不相符的危險。
眼前的聞潮生明明看著很年輕,卻總帶給了他一種老謀深算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無法抑制地滋生出了恥辱。
難道他在修行方面不如聞潮生,在老師面前不如聞潮生,而今在這為人處世方面也不如聞潮生?
什么都不如,那他又是什么?
龔未才攥緊了拳頭,原本已經壓制下去的嫉妒,在這一刻又瘋狂地燃燒起來,燒成了一片一片的憤怒與眼中、語氣中的冷意:
“哦,那你講講,我的心事是什么?”
他不喜歡被人看穿的感覺,尤其是被一個比自已年輕,且還是一名階下囚的人看穿。
所以,龔未才打定主意,無論聞潮生接下來回答什么,他都會否定,并且狠狠嘲諷對方。
但偏偏……聞潮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我是一個被迫逃離自已家鄉、徹頭徹腦的失敗者,我像一條喪家之犬地輾轉于陳國與塞外,以為可以憑借著自已的雙手真正有尊嚴地活在這個世上……但如你所見,龔大人,我又一次失敗了。”
“你們只是略微出手,我便成了一名階下囚。”
“這一身的道蘊傷的確尚不至死,但以你的修為,定能看出我身上的這些道蘊傷并不普通,講實話,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愈合它們。”
“而誠如你方才所述,一旦我不能讓李連秋看見我身上的價值,又或者我的表現讓他感到了失望,讓他覺得壓在我身上的籌碼根本不值得,那我就會死。”
“而且是立刻死,馬上死。”
聞潮生徐徐講述出了這些。
他不是在講廢話。
龔未才聽完這些之后,見到了屬于聞潮生的無奈與憋屈,被對方提醒,他至始至終是勝利的那一方,于是心中那股子因為妒嫉而滋生的憤怒又平息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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