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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5:你真的懂嗎?(上)【求月票】

    命運這般戲耍她,她怎可坐以待斃?

    她踉踉蹌蹌走在一條漆黑坎坷的陌生小道上,陰風陣陣,四面八方只有嘲諷蔑笑,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怪物朝她伸出無數雙手,要將她拉下去一起墮落沉淪。她如何不怕?

    她在這條路上發現一個同類。

    彼時的歡喜幾乎要將胸臆撐爆。

    梅夢小心翼翼拉著她,那種如影隨形的孤獨終于不再纏著自己。哪怕后來發現對方跟自己不同路,但也不打緊,對方總會明白的。

    時至今日,對方說:是你自作多情。

    梅夢被這四個字砸得頭昏眼花,連粘稠溫熱的鮮血順著脖頸染濕后領也不在意,這點兒刺痛抵不上心臟被來回碾過的痛處。她聲音干澀道:你當年一度萌生死志……

    這條命早就被拋棄過一次。

    當年是當年,如今我不想死!國主惱羞成怒且狼狽道,梅驚鶴,你究竟懂不懂啊,我憑什么要被你安排去死?我是一國之主,我是戚國之主,我這條命,比你,比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要貴重!我憑什么要死?就算輸給沈幼梨,成了階下囚,我依舊能享受榮華富貴,而不是當一個被后世稱頌幾句的死鬼!

    這些虛名哪里值得她用性命當交換?

    她不想死,舍不得死,不愿意死!

    你憑什么將我當成你殉道的祭品?

    一顆顆淚珠砸在梅夢臉上、眼瞼上。

    一口氣坦白內心陰暗膽怯的國主哽咽不斷,幾乎要握不住手中圓匕:梅驚鶴,你何曾,對我有一分忠心?我就是你手中擺弄的傀儡,被你搭救一命就要付出被操控的代價。你與我的父兄,你與崔氏老家主,你與崔至善……你們這些人,究竟有什么本質不同?枉顧我的意愿替我做了選擇,美其名曰為我好。

    但你是國主……

    矛盾根本不在于生死,而在于身份。

    梅夢希望她能以國主身份,展現不亞于男性主君,甚至高于他們絕大部分人的勇毅膽魄。讓當代后世都知道,君主只是一個位置!

    勇氣風骨從來不是誰專屬的品質。

    只要有搏擊青云之志,總能脫離泥淖。

    只可惜,國主的想法跟她不同。

    看到梅夢神色恍惚卻仍不忘固執,國主哂笑:對,我是國主,那驚鶴可記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未曾將我視作真正的主君,又有什么資格期待我成為你心中的主君?梅驚鶴,我現在要你自盡,你肯嗎?

    戚蒼來的時候,現場狼藉一片。

    梅夢失神癱坐在地上,發絲不知何時白了許多,仿佛被抽干了精氣神,木愣愣如傀儡,脖頸淌血,視線無焦點。她腳邊丟這一把眼熟的圓匕,此地卻不見圓匕主人身影。

    戚蒼對此并不意外。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說過,梅夢跟宴安相似,而鄭喬當年也曾質問宴安是不是將自己當做殉道祭品。

    哎,這何嘗不是一種輪回呢?

    你當年就該自己單干!

    戚蒼開始馬后炮。

    單干能省非常多麻煩。

    梅夢動了動僵硬四肢。扭轉脖子,流出的鮮血已經干涸,緊緊黏肌膚上,脖間刺出的傷口也在文氣溫養下愈合。她苦笑:難啊。

    還是難于上青天。

    戚蒼道:你咋選了她?

    梅夢麻木道:合適的人出現在合適的時機,所以就她了,可惜是我一廂情愿。

    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死得壯烈。

    戚國國主如花年華,紅塵未斷。

    梅夢闔上眼睛:我知道。

    所以,你打算如何?

    讓她走,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梅夢強撐著踉蹌起身,站定之后又看向戚蒼,你護送她走,事后抽身隱居吧。要是熱鬧還沒看完,去別處找樂子。

    梅夢不打算走了。

    她已經安排好自己的結局。

    戚蒼擰眉不悅道:你要趕老夫走?

    梅夢什么段位,也敢安排他?

    怎么,不看樂子了?

    哼,你不就是個樂子?

    梅夢踉蹌一下穩住身形,留給戚蒼一個虛弱無力的背影以及一句話:隨你便。

    留下是死路一條。

    這點,不止梅夢清楚,士兵也知道。

    被安排混入逃兵行列的國主更心知肚明。

    她回首遙望,咬牙狠心收回視線。

    梅夢,你會后悔的!

    除了死亡,世上沒有什么大事。

    為了所謂道義而獻命,這是蠢貨才干的。

    后世之人的贊賞,對她而不值一文!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而我不會后悔,我才是對的!

    除了梅夢幾個人,其他人并不知道戚國國主、盟軍盟主已經喬裝成逃兵離開戰場,這個消息也不能讓人知道。一旦擴散出去,勢必軍心渙散。梅夢安排心腹偽裝成國主的模樣,死死捂著這個消息。在最后一戰的前夜,康國那邊又上演四面楚歌和夜晚燒烤兩件套。

    梅夢命令文士將隔絕聲音的屏障散去。

    熟悉的家鄉小調幽幽傳入大營。

    梅夢聽了一會兒,道:唱得不錯,只可惜無樂聲相和,來人,取我紫竹洞簫。

    早年政務繁忙,梅夢已經許久不吹奏了。

    這支保養極好,音色如記憶中圓潤輕柔,第一聲響起的時候,悠遠蒼涼之聲擴散,響遏行云。不知何時,響亮清脆的篳篥加入其中。

    沈棠安靜聽著樂聲。

    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她抬頭看著山谷上空的殘月,道,這是準備明兒跟咱們拼命了啊。也是,援兵久等不至,彈盡糧絕,她再不拼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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