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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4:我想他們當個人【求月票】

    共叔武看著龐眉白發,眼眶內的火焰不受控制得劇烈搖曳。眼前的老婦人,穿的是粗布麻衣和獸皮夾襖,相貌依稀可見曾經的痕跡,卻不見當年的養尊處優與雍容富貴。

    印象之中母親雖有操持家務,費心照拂父親舊部的遺孀,手上磨出不少繭子,但畢竟是龔氏主母,她這雙手保養還是不錯的。如今呢?滿手厚繭和發紅凍瘡,皸裂嚴重。

    共叔武雙膝彎曲,重重跪在地上。

    兒子不孝,兒子不孝……

    他一下又一下磕著頭。

    明明已經失去了血肉之軀,但此刻仍覺得眼眶溫熱,似乎有某種液體要奪眶而出。他不斷重復著這四個字,老夫人抱著他嗚咽。母子二人十多年后的重逢,看得人動容。

    其他人好一頓勸說才止住情緒。

    明明是母子相逢的好事,大喜的日子,老嫂子也該開心才是,這般哭哭啼啼的,容易傷眼睛……義理這孩子也心疼……有個與老婦人年紀相仿的婦人上前溫和勸說。

    老夫人抹著眼淚,鼻尖泛紅:老身實在沒想到,這輩子閉眼前還能看到義理……是老身太歡喜了。你說得對,不該哭的……

    她嘴上這么說,但看著兒子變成骷髏架子,渾濁的眼淚還是說掉就掉,抓著共叔武手腕骨頭的雙手不受控制顫抖:我兒,我兒義理啊……你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了?

    共叔武自然不能說是跟龔騁干架打的。

    只是含糊其辭:戰場上刀劍無眼。

    他摩挲著母親手掌喉間。

    本想質問一句龔騁這小子就是這么照顧你們的,但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老母親還活著完全超出他預期。自己可以理直氣壯質問龔騁其他地方,唯獨這方面不行。

    龔騁作為孫子,至少是合格的。

    作為兒子,自己則徹頭徹尾失敗。

    老夫人心細如發,注意到兒子的動作。她的兒子隨他們父親,情緒內斂,老二更是沉迷武學的武癡。他不喜歡用語表達,很多情緒只能從動作揣摩一二:為娘這些年過得不差,云馳照顧得也很好,只是為娘過不去心里那一道坎兒,不想承北漠的恩。

    倘若圖德哥是以烏元身份幫扶龔氏老小,她不需要什么心理負擔,只當他是孫子交情比較好的異族朋友,日后有機會,滴水真必當涌泉相報。奈何烏元不是烏元,他還是圖德哥,性質就完全變了味道。老夫人跟著丈夫仇視北漠大半輩子,實在過不去坎兒。

    能自己處理的活兒就自己做了。

    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多苦。

    至少,精神是自由的。

    共叔武聞,又是一陣心酸。

    是兒子來遲了……

    老夫人慈愛摸摸他光溜溜的天靈蓋:說傻話,只要你能來,什么時候都不遲。

    這時候,有個老人問了句。

    云馳那個孩子呢?

    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共叔武道:云馳自盡了。

    周遭無一人發聲。

    老夫人握著共叔武的手閉眸不,蒼老的面龐似乎沒什么波瀾,但共叔武清楚,對方的手指在顫抖。就在共叔武想著如何安撫的時候,老夫人嘆氣:自盡了嗎?自盡了也好,至少這孩子總算為自己做了次選擇。爾等也不用太傷懷,龔氏子弟自有去路!

    母親,您……您都知道?

    老身只是年紀大了,不是腦子壞了。龔氏老弱被轉移到駝城,老夫人抬眼看到駝城城墻飛揚的康國旗幟,她心中就有答案了。北漠落敗,孫子龔騁就活不了。相較于被醍醐灌頂的誓約束反噬而死,自盡赴死顯然更加體面,保留僅有的一絲尊嚴。

    當然,這么說不是想說他如何身不由己。至少龔騁幫助圖德哥奪權,在北漠王庭站穩腳跟是出于真心的,單純想償還圖德哥兩次救命之恩以及搭救龔氏殘余老弱的恩情。

    而之后,幫北漠對故土動武……

    龔騁錯了。

    自盡是最體面的選擇。

    共叔武環顧四下,并未看到稚童面孔,便問:云馳臨終前有托孤,說他膝下有一女,希望兒子能照拂。那孩子現在來了嗎?

    老夫人與其他人面面相覷。

    云馳的孩子?

    還是女兒?

    老夫人仔細回想:說的是依瑪木松?

    共叔武意識到自己可能被侄子耍了,恨不得將龔騁吊來打:云馳并未說孩子叫什么,只是說孩子母親是北漠女子,兒子——

    他真的當真了啊。

    不僅當真了,還做了很久心理建設。

    盡管他很介意孩子有個北漠異族的母親,但畢竟是龔騁唯一的子嗣,大哥這一脈唯一的傳承,他說什么也不可能不承認。他努力說服自己,結果這居然是侄子涮自己玩?

    龔騁真不怕骨灰被他揚了?

    老夫人道:那應該就是她了。

    依瑪木松的母親是關外異族,她父親也確實是關內男子,除了這個男子不是龔騁,一切都對得上。至于為何會成為龔騁女兒……

    這里頭的故事也不算復雜。

    依瑪木松的母親本是小部落出身,小部落靠近逐月關,家中以耕作狩獵為生。辛國被滅,西北局勢大亂,坤州各地豪強軍閥時不時就會組織兵馬,到處“搜集”軍需。

    依瑪木松的母親就是那時候被劫掠的。

    軍閥囂張跋扈,直到踢上鐵板。

    龔騁將流落在外的北漠女子帶回來。

    其他人還好,還能送回原先部落安頓。

    唯有大腹便便的依瑪木松母親沒了家園,小部落早被北漠其他強勢部落吞并蠶食,原先的族人七零八落找不到了。龔騁便將女人和依瑪木松帶回來,送到龔氏的居住地。

    女人一開始表情木訥。

    接觸多了,這才愿意與人交流。

    她跟龔騁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sp;你殺了我弟弟。

    龔騁:……

    你不知道他是誰,或許連他長什么模樣也不知道,就是那一群提著刀子向你沖鋒過來,被你隨手一下打死的人中的一個。女人的情緒很穩定,仿佛敘述一樁與自身無關的事情,我的男人也被你打死了,他倒沒有一下子被殺,但也沒撐過兩三回合。

    龔騁:……

    女人道:我兒子也被牽連害死了。

    引起的氣浪沖垮了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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