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族人們如果懷念舊村,出城之后半個時辰就能回來,灑掃一下房屋,回憶曾經窮苦,他們如果想在老宅里面住一晚,那就住,如果住夠了矮塌塌的破草屋,那就回……”
“我刻意不把這里推倒重建,就是要保留楊家村的原貌!”
他說著微微一停,再次抬頭仰望夜空,喃喃道:“楊氏這一代人都吃過苦,他們忘不了當初的貧寒,但我楊氏畢竟已經崛起,下一代注定不會再受窮,那么再下一代呢,可能連貧窮是什么都不懂。”
“古語常,三代富貴就會滋生紈绔……”
“我出于這種擔心,因此保留著祖村,并且將來我會立下一個不可破除的規矩,楊氏任何一個孩子都需要擁有祖村居住的經歷,每年至少回來住三個月,住的時候堅決不允許錦衣玉食。”
“任何孩子都得這樣,尤其是嫡長子更加嚴格,比如他們在祖村居住期間,要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無論上山摘果子也好,又或者去田地里挖野菜也行,抓魚,找田鼠,吃草根,剝樹皮,曾經父輩們經歷過的貧苦,每一個楊氏孩子都必須經歷。”
“如果哪個孩子不合格,又或者家里長輩偷偷幫助,那么,這孩子就按照族法驅逐,從此不再屬于楊氏,攆出去讓其自生自滅……”
秦檜聽的目瞪口呆,隨即滿臉都是欽佩。
“國公爺,秦某佩服的五體投地。何謂治家?這才是治家啊。”
“心不狠,家不穩,當一個家族走上富貴之路時,確實會滋生出紈绔類的族人,并且隨著家族勢力越來越龐大,這些紈绔的數量會越來越多。”
“秦某雖然是個壞蛋,但秦某飽讀過史書,歷史上那些豪門大閥,因子弟而敗家的屢見不鮮,甚至歷朝歷代的皇族,丟掉江山的原因也是這個。”
“國公爺,佩服,佩服,下官這句佩服并不是恭維,而是真心實意欽佩您的深遠。”
“治家啊,千古以來第一難事,打天下容易,守天下艱難,國公爺現在就放眼將來,并且準備立下最嚴厲的祖訓,下官不由有些暢想,楊氏恐怕要傳承二十代……”
二十代,至少一千年!
按說以秦檜這種奸猾之輩,他完全可以恭維一句萬古傳承,然而這廝在這一刻竟然沒有油滑,反而實打實的只說了一句傳承二十代。
楊一笑看他一眼,忽然由衷而笑:“謝你吉,但愿如此,其實你我都知道,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傳承千年的王朝,楊氏如果真能傳承二十代,倒是不枉我為之奮斗一生。”
秦檜一臉鄭重:“只要國公爺能狠下心,堅持立下您的這個族訓,那么,秦某所說的二十代傳承一定可以做到。”
楊一笑沒再說話,繼續抬腳往前走。
秦檜抬眼看了看天色,發現東方已經微露魚肚白,再看看四周的環境,楊一笑已經領著他出了村。
這廝心思開始活泛起來,試探著小心翼翼開口:“爺,出村了,如果您沒有其它吩咐的話,下官是不是可以就此告辭……”
楊一笑停下腳步,沖著他和緩一笑。
這是他首次對秦檜假以顏色,頓時讓大奸臣如沐春光。
所以這次立馬挺胸抬頭,恨不能表現出自己所有的忠誠:“國公爺,您放心,等到下官回到南邊之后,絕對會用盡手段做一個大壞蛋,只要沒被皇帝弄死之前,我禍亂朝綱的動作絕不收手。”
不愧是聰明人,不用楊一笑下達任務就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反而楊一笑微微有些遲疑,沉吟片刻之后肅然開口:“你記住,禍亂朝綱可以干,只不過,千萬不要害百姓。”
秦檜把胸口拍的砰砰響:“國公爺再請放心,秦某可不是那種低級奸佞!”
“我若是坑害百姓,顯得太沒有手段!”
“在秦某心里認為,朝堂弄權才算本事。”
“故而我就算害人,害的也是官員,并且低級官員不值得動手,能讓我動手最起碼三品以上……”
楊一笑深深看他一眼,笑著打趣道:“如此的話,那就回吧,祝愿秦丞相你能大展雄威,成為一個名傳千古的大奸臣。”
秦檜哈哈大笑,恭恭敬敬拱手,行禮之后,長身而去。
遠遠的,這廝的聲音傳來,像是向楊一笑告辭,又似在訴說生平大志:“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國公爺,下官謹記您贈送的這首詩。”
“將來如果有一天,秦某變成人人唾罵的大惡賊,那么等秦某死后被暴尸荒野的時候,還請國公爺發發恩慈將我的骸骨收斂,隨便找個地方埋起來就行,墳頭可以立上一塊警告世人的碑。”
“至于碑文么,不如就寫您賜下的兩句詩吧,哈哈哈哈,千古罵名也是名啊。”
“國公爺,告辭也,秦某,去了!”
東邊天際的魚肚白正在變大,有一抹朝霞慢慢的浮現出來,一夜過去,天要亮了,楊一笑目視著秦檜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忽然輕輕嘆息一聲。
如果這廝幼年不曾遭受磨難的話,說不定會是一個名傳千古的大賢臣,畢竟,他的才能足以排進當世前五。
可惜世事無常,他終究還是走上了奸臣的路。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