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廷是聽說自從譚建去了書院,弟妹便心緒不寧,每日讓人來回傳信,甚是想念那沒出息的弟弟。
同樣是父親生前為他們兄弟定下的妻,他的妻卻氣定神閑,一點回來的意思都沒有。
譚廷想了想項宜的性子,又覺得罷了。
難道他還能因此同她使小性不成?那又同沒出息的弟弟有什么區別?
房中無人,他只好去了書房理了些事。
因著明日就是春闈了,他又吩咐了人,給今次來京參加春闈的譚氏族人安置妥當,待到考完早早接人休歇,等待放榜。
之前在京畿鬧事的幾個領頭的考生,何冠福他們,也遞了帖子過來,道是想要考完試來拜會他,譚廷自然是應了。
世族庶族本該如此,這次春闈便是個契機,太子那邊的意思亦是借此讓寒門出身的書生安心,朝廷并沒有棄他們于不顧,科舉也一直為他們留好了青云之路。
不過可惜的是,挑唆鬧事和要刺殺譚廷的人都還沒有找到,而父親那邊的陳年舊事,一時半會也沒有線索。
譚廷翻了翻邸抄,看了會書,就回了房中。
他看著空出來的半張床,嘆了口氣,才睡了下來。
不想這一覺竟然睡得并不安實。
夢里亂糟糟的。
一時在清老家的河邊,陳氏的兵馬狂奔,他手里只有一封休書卻找不到人。
一時又到了突然鬧事的領水,所有的百姓都沖上來,他轉身看不到身邊的人,卻只看到火光沖天。
又一時間周遭驟然安靜了下來,四下里潮濕而悶窒,是林府的書閣,他一路從三樓尋下來,終于看到了妻子,卻看見她和姑母站在一處,見他來了,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轉身出了門去。
他一怔,立刻追了出去,可外面黑黢黢的,她走得一干二凈,一點影子都沒有了。
“宜珍!”
譚廷突然睜開了眼睛,有月光從窗外傾瀉進來,他晃了一下,才發現剛才只是做了個夢。
他怔了一時,起身下床點了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
拿起水杯,卻不由就想到了春宴歸來那天晚上,他們燕好之后,平素總是累到趴在他肩頭的她,卻半夜起身去外面吹了風,一個人坐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
夜已經深了,譚廷點起的燭光晃了一晃。
有值
夜的丫鬟看到了光亮,腳步到了門前。
“爺醒了?要喝茶嗎?”
譚廷被這一問,問得回了些神。
他道了句不用,讓丫鬟下去了,這才揉了揉眉心。
不過是場夢罷了,這會兒是他順著夢多想了。
明日還要上衙,譚廷便沒再耽擱,吹熄了蠟燭回了床邊。
目光落在床榻里面,那半邊空落落的,譚廷抿著嘴,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低語了一聲。
“還不快些回家??”
翌日,項宜一早起來就打了幾個噴嚏。
“姐姐不會著涼了吧?”項寧問她。
項宜沒覺得有什么不適,但不由地就想到了京里的那位大爺。
這幾天她不在家,不曉得他怎么樣了
她往門外看了幾眼,不想不多時還真就有人上了門來。
她看過去,發現正吉又來了。
項宜眸光微微亮了幾分,歪著頭問正吉。
“大爺怎么又讓你過來了?我不是說過幾日就回去?”
正吉只好道,“大爺記掛著夫人,也記掛著寧姑娘的腳傷,讓小的請了為京里的大夫過來。”
項宜眸中越發閃動起柔和的光亮來,嘴角亦掛了些笑意,項寧坐在旁邊的看得愣了一陣。
這位老大夫曾跟著太醫院的太醫修習過兩年,醫術頗為高明。
他先替項寧看了看腳傷和各處擦傷,又切了她的脈,然后驚奇地問了一句。
“姑娘是有些夜間的盲癥?”
項寧道是,項宜順著問了一句,“您可有治這盲癥的辦法?這次摔傷便是因著盲癥不便來的。”
老大夫又為項寧切了切脈,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和氣色,然后竟請了項宜也看一看。
項宜從前給妹妹看病,也問過這癥,但治來治去都未見好轉。
這次這位老大夫連她都一起看了,項宜反而覺得不一般了。
但這老大夫診完了項宜,捋著胡子半天沒說話,問了兩句項家眾人的情形,聽聞一母同胞的項寓,和項家爹娘都沒有此癥,愣了一會。
項寧眨了眨眼,“是不是我這病不好治,其實只要晚間不出門,倒也沒事。”
大夫還是沒說話,倒是項宜想到了什么,眼皮跳了一下,打了個馬虎,請了大夫到外間無人處說話。
“您是不是有什么顧慮?”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下左右無人,這才道了一句。
“不瞞夫人,二姑娘這病不是尋常的夜盲之癥,恐怕是娘胎里帶來的病,換句話說,二姑娘的祖輩父母輩必有人有此病才對。”
但項家眾人上到項宜祖輩,都沒有這夜盲之癥。
項宜在這話里,默了一默。
她沒多,只是問了一句,“不曉得這樣祖輩傳下來的夜盲癥,能不能治好?”
大夫道有些難,“老朽也沒太見過這種病,只是聽聞有一地方常見此病,還需要回京再問一問才行。”
項宜點了點頭,目光往項寧房中落了一眼,又收了回來,低聲同老大夫道了一句。
“小妹這病,還要勞煩您,萬萬不要告訴任何人。”
老大夫常在京中富貴門庭走動,怎么不知道此間道理,連聲應下。
“夫人放心,老朽必然守口如瓶。”
老大夫留了個方子和藥膏走了,項寧還寬慰項宜,“治不好便罷了,姐姐莫要在意。”
項宜跟她笑笑,項寧倒是又想起了什么,算了算日子道了一句。
“寓哥兒過兩日就要回來了,姐姐莫要告訴他,我是因為被行商騷擾,才慌不擇路掉進水溝,不然他定要再尋人家晦氣的。”
那些行商已經被綁到衙門打了板子,項寧不想將事情再鬧大了。
項宜曉得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氣,但莫名地,心里掠過些思緒。
她輕輕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不讓寓哥兒知道也好。”
薄云書院。
譚建入學的第二天,見到了他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呀,寓哥兒!”
項寓正在竹林下的石桌旁背書,看見譚建不怎么想搭理,只行了一禮便罷了。
偏譚建走了過來,上來就拍著他的肩頭來了一句。
“你別擔心,你姐姐沒事的,你在此安心讀書即可。”
項寓一聽,瞪了眼。
“你們譚家又把我長姐怎么了?!”
他一瞪眼,譚建就嚇得向后退了一句。
“不不,我們沒把嫂子怎樣,我、我說的是你二姐??”
他這一說,項寓眼睛瞪得更大了。
“寧寧?!寧寧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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