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的濁流,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無聲奔涌,仿佛承載著這座城市的無盡悲愴與暗涌的怒火。
胡天佑四人搭乘一條偽裝成運糞船的小舢板,在接應人員的巧妙安排下,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然消失在日偽軍警層層封鎖的碼頭區。
胡天佑斜靠在腥臭的船艙壁上,左臂的傷口已被于小倩用船上能找到的最干凈的布條重新包扎,但鮮血依舊不斷滲出。
他臉色蒼白,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內火辣辣的疼痛――那是施展“貼山靠”舍身技留下的嚴重內傷。
然而,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更加冰冷,如同兩顆浸在冰水中的黑曜石,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診所門口的功敗垂成,坂本龍一那丑態畢露卻僥幸逃生的模樣,如同毒刺般深深扎在他的心頭。
仇恨的火焰非但沒有因重傷和疲憊而熄滅,反而在極致的壓抑中醞釀著更為恐怖的爆發。
“他必須得死!”胡天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堅定,在狹小的船艙內回蕩,“不僅僅是為了報仇,更是為了粉碎日寇的囂張氣焰,為了告訴所有人,在這片土地上,還有人敢站著反抗!”
于小倩看著他幾乎破碎的身體和那雙燃燒的眼睛,心疼得無以復加,但她知道,此刻任何勸阻都是徒勞。
她只能默默地將一塊濕布敷在他滾燙的額頭上,低聲道:“我們都需要休整,尤其是你,根據地會做出安排的。”
胡天佑緩緩閉上眼,沒有反駁,但緊握的拳頭指節已然發白。
休整?不,他不需要休整,他需要的是敵人的鮮血來澆滅心頭的烈火!
舢板并未直接駛向根據地,而是在津南一帶蘆葦蕩中的秘密據點靠岸。
這里水網密布,地形復雜,是地下交通線的一個重要節點。
就在他們抵達據點的第二天傍晚,老金帶來了一個令人震驚且憤怒的消息。
“坂本那個老鬼子雖然沒死,但已經被嚇破了膽,現在被送回日本國內‘療養’了。”老金的聲音帶著一絲快意,但隨即變得凝重,“接替他的是個更狠的角色――鈴木信玄,原關東軍情報部副部長,號稱‘剃刀’,以手段酷烈、行事縝密著稱。他一上任,就頒布了‘十戶連坐’的保甲法,并懸賞十萬大洋要你的項上人頭!”
老金頓了頓,臉上露出憤恨之色:“更可惡的是,為了逼你現身,也是為了震懾百姓,鈴木這個畜生……他抓不到你,就拿普通百姓泄憤!昨天下午,他們在楊柳青鎮,以‘通匪’為名,當眾用機槍……屠殺了三十多名無辜的鄉親!男女老幼都有!尸體現在還掛在鎮口的牌坊上示眾!”
“什么?!”于小倩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
大牛和山貓更是目眥欲裂,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狗日的小鬼子!畜生!”
胡天佑沒有說話。
他緩緩站起身,動作因傷痛而有些遲緩,但那股驟然爆發出的殺氣,卻讓整個蘆葦棚里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他臉上的疲憊和虛弱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非人的冰冷和猙獰。
那雙眼睛,不再是燃燒的火焰,而是變成了萬年不化的玄冰,深不見底,卻蘊含著毀滅一切的恐怖風暴。
他沒有怒吼,沒有咆哮,只是用一種平靜得令人心悸的語氣,一字一句地問道:“地點?時間?守衛情況?”
老金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寒,連忙說道:“據內線消息,鈴木為了彰顯‘武運’,決定明天正午,在楊柳青鎮中心的廣場上,再次舉行‘公開懲戒’,目標是……另外五十名從附近村莊隨意抓來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