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些婦人,魔宗的嘴角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諷笑意。
他知道牧羊女說這句話是很真心的,只是若是他和牧羊女的相逢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或許她此時的想法也會不同,但最為關鍵的是,像牧羊女這樣的人少,但天下像這些婦人一樣的人多。
若是當日他落在這島上,是落在這個村落里,或許這些婦人不止不會救他,甚至很有可能再將他丟回海中。
……
星洲的這種帆船在海上航行并不快,魔宗換了一身潔凈的衣衫,吃了些沒見過的新鮮瓜果,然后問了牧羊女一個他在發現這名牧羊女并沒有說謊之后,便想問的問題:“你還想重新修行嗎?”
牧羊女道:“似乎不想。”
魔宗發現她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猶豫,似乎是隨口說出了心中早已確定的答案,他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道:“為什么?”
“對我而沒有什么用處,重新開始修行,又變得和尋常人不同,似乎也沒有什么好處,反而會多些煩惱。”牧羊女看著海面,輕聲道:“我之前就想過,若是就那樣平靜的在那個小島上放羊,再沒有人來打攪我,也是很好。”
魔宗點了點頭,然后又認真的問了一個問題,“我會回南朝和北魏,你想跟我去看看嗎?”
“讓我想想。”
這是一個牧羊女之前沒有想過的問題,她真的認真想了很久,才回答魔宗,“還是不要了,如果可以,你讓他們留這個小島給我,讓我安靜的留在這里。”
在魔宗問她為什么會做這樣的選擇之前,她看著魔宗自己做出了回答,“你說你們那里的人都很想殺了你,我不想看到你被迫殺死無數想殺你的人,我也不想看到你被殺死。”
“如果你覺得回來看我是有意義的事情,我就留在這里,你想要回來找我說話的時候,都可以回來。”牧羊女看著他,笑了起來。
她笑得很真誠。
她和魔宗相識并不算久,但是她救了魔宗,而且接下來發生在這里的事情,也讓魔宗很清楚她救他本身也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她和魔宗之間的情感和那種男女之間的愛慕或許沒有任何關系,但對于她而,魔宗自然是她真正的朋友。
她感覺得出魔宗覺得她很重要,而對于她而,這名異鄉的旅人也很重要。
魔宗點了點頭。
他這次沒有覺得牧羊女笨。
“你也是為那口鐵棺而特意來的嗎?”
牧羊女想到了十幾年前便來到星洲的那名中土修行者,想到魔宗很著急的想要知道那名修行者的長相,她便覺得盡可能的將自己的所知告訴魔宗,或許對他很有用。
“不是。”
魔宗搖了搖頭,“我是為了追殺一個敵人才來到了海上,那人遠不如我,但將來有超過我的可能,我將他在海上找了出來,但他身邊也有個厲害修行者,我雖然將他重創,但也不知他到底死了沒有,我真元損耗太劇,便被風暴卷在你的島上。但那口鐵棺應該和我那個敵人有聯系。”
他一開始和這名牧羊女對話,學習星洲一帶的語,便是互相通過神色和手勢揣測對方的意思,所以他此時很容易看出了牧羊女在想什么,他便也覺得讓牧羊女知道更多一些也好,“在我們中土大陸上,曾經出過一個分外強大的王朝,那個王朝的帝王強大到后世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企及,可以說今后的修行者再強大,也絕對不可能再超越他。因為在他統治那個王朝的時期,他甚至耗盡了整個中土大陸的珍稀寶物,很多年后,他的統治終于被人推翻,他也被人殺死,但他的部下依舊覺得他能夠依靠他的功法和寶物重生,所以他的許多部下在逃亡的過程里,也將他的遺骸和寶物隱秘的埋葬,其中有許多布置,或許是出于他生前的布置。只是當強大的王朝灰飛煙滅之后,很多人的想法和意志也不盡相同,所以這名帝王最終沒有復活,他的許多布置被人損毀,分別埋葬著他尸骸和寶物的棺槨也被不斷的發掘出來。他的后人,還有很多得到他功法和寶物的人,還是成為了中土大陸最強的修行者。就算是我,一開始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形之下,得到了一件和他有關的寶物。我追殺的敵人,可以說是那名帝王的傳人,而你們所說的那名中土修行者,也應該和這名帝王有關,他尋找的那口鐵棺,應該也是那名帝王的棺槨之一。”
“那人很可怕,我們圣殿后來的一些御物手段,便是他傳授的,他可以御任何的物。”牧羊女認真的聽著,然后看著魔宗說道。
魔宗微微蹙了蹙眉頭,“御任何的物?御物在我們修行者的世界里是很粗淺的手段,因為真元結合不佳以及真元損耗太多,早就被棄之不用。但可御萬物,他的真元或許便和尋常修行者不同。”
“水流、落花、甚至連水中的游魚,似乎都能像你所說的飛劍一般,被他輕易御使,變成他殺人的法器。”牧羊女說道,“這人初來到星洲時,也隨意殺了幾個敢冒犯他的修行者,之后圣殿便就如臣服于他,他傳了圣殿一些修行法門,賜了幾件法器,大祭司用的那顆骷髏頭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賜給圣殿的一件最強法器現在在圣主手中,通過那件法器,能夠很容易御使金鐵之物,也很容易破去許多修行者對于金鐵之物的御使。”
她說完這幾句,生怕魔宗不夠理解,接著解釋道:“那名從你們中土大陸而來的修行者可以御使任何的物,但他傳給圣殿的法門,我們修行之后,幾乎所有人在御物時,能夠和自身元氣親和的,還大多是金鐵之物,所以擁有這件法器的圣主,可以說是所有圣殿修行者的克星。”
“這在我們那里,是很多權貴都會用的手段。扶持一名傀儡,但又省得這名傀儡被人推翻而再扶持傀儡麻煩,所以一般都會賜予他獨一的手段,對于這名傀儡而,又能滿足他的虛榮心,又能讓他產生自己就是這片地方真正主人的錯覺。”魔宗看著她說到,“只是能夠破壞和控制修行者真元和金鐵之物的結合,這件法器就算是在我們那里,也絕對不是凡物。迄今為止,我們修行者世界的絕大多數法器,也都是用金鐵之物制成。”
“我見過那件法器,那只是一塊飾扣,在你們中土,就是某些人穿衣時用來收束衣帶的裝飾用的飾扣。”牧羊女伸出雙手,認真的對魔宗比劃著那件法器的模樣,“這件東西賜予了圣主之后,他將他作為掛墜掛在胸口。”
魔宗看著她認真比劃的模樣,輕易的就想象出了那件東西的具體模樣,他便忍不住笑了笑,道:“這模樣的確是我們中土的男子會用來緊束腰帶所用的束扣,不過按照如此強大的特性,恐怕這件東西也只有可能出自我所說的那個王朝,這件東西即便不是當時那名無敵的帝王身上所用,也是他的幾名巡王所用。”
看著他的笑意,牧羊女卻是徹底放下了心,道:“看你的樣子,所以你并不覺得這件法器厲害,所以就算是當年來我們星洲的那名修行者,也不會是你的對手?”
“不會,應該在我所有的敵人里面,沒有一個比我和你說的那個我追殺的年輕人更為重要。”魔宗想了想,平靜的說道:“我先前也仔細考慮過,以那名年輕人和伴隨著他的那名僧人的手段,我覺得那名僧人是要等那名年輕人在海上成長到足夠強大,但按現在所知,我卻懷疑那名僧人帶著這名年輕人在海上流轉,或許也和這口鐵棺有一定關系,至于你所說的這個人,他或許和那僧人有關,或許他是想偷偷的先于那名僧人和年輕人找到這口鐵棺。”
牧羊女真的不算笨,她想了想,說道,“所以你懷疑這人和那名僧人他們一樣,也是你說的那名帝王的后人,或許他應該臣服于那名年輕人,但他卻另有所想,想要暗自找到這口鐵棺。”
魔宗點了點頭,道:“越是強大的人,就越是不想寄人籬下,更不用說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果實卻又要遞給別人,很多人都不會為了所謂的使命而甘心臣服。很多人在不夠強大時,他們會為了得到讓自己強大的功法而表現得足夠忠誠。在我看來,恐怕這也是這名帝王終究沒有復活和他的后人始終沒有辦法征服世間的原因。”
牧羊女越來越好奇,“你知道那口鐵棺里到底有什么嗎?”
“不知道,但我覺得即便是對于我而,可能都會十分有用。”
魔宗看著她,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輕聲說道:“否極泰來…在我這一生里,有好幾次我都接近真正的死亡,但我艱難渡過之后,就往往能夠得到好處,我希望這一次也不例外。”
牧羊女真誠的輕聲說道:“好人會有好運,或許你就是真正的上天眷顧之人。”
對于魔宗而,這句話更像是真誠的祝福。
至于好人或是壞人,他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去和她探討。
……
對于這艘船上的那些黑衣祭司以及船工而,這次的航行分外的漫長。
幸運的是,航行終于接近了目的地。
看似平靜的海面上,已經停泊了數十條小船,看到這條船行駛而來,這些小船上瞬間響起了一陣陣的示警聲,甚至很快就有一條小船飛快的接近,示意這條大船不要繼續往前行進。
這些黑衣祭司十分緊張,他們生怕魔宗一個心中不快,他們就被瞬間變成大祭司那樣的尸體,但魔宗卻比他們更早的知道原因。
在他的感知里,那片海域看似十分平靜,但水面下不過數尺,便到處都是犬牙交錯的暗礁,以大船的吃水,根本無法穿過這些暗礁。
但相對于這些暗礁,更為可怕的卻是暗礁下的激流。
他此時可以輕易的感知到,那些暗礁下的暗流很急,很有力量。
“你們隨我過去。”
他對這些黑衣祭司不喜歡多話,他只是說了這一句話,他和牧羊女的身影就已經在這條大船消失。
那艘前來接應的小船上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一花,小船上便已經多了兩人。
這些黑衣祭司看著魔宗已然先行,他們紛紛急切的厲喝起來,待得有其余小船被他們呼喝過來,他們也紛紛從大船上直接躍下,呼喝這些小船趕緊跟上前方的魔宗。
沒有人敢廢話。
小船穿過了這些暗礁,然后停了下來。
“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整條船都會被吞進去。”鄰近的一條小船上,一名先前便到了這里的圣殿黑衣祭司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
在大船到來之前,大船上的黑衣祭司便也已經傳訊過來,這里所有的圣殿中人,也都已經知道了魔宗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地方看上去是個小漩渦,但地下其實是個很大的漩渦,吸引力也十分的奇特。而且身上若是有一些鐵器,也很容易被直接吸下去。”
這名黑衣祭司接著不停的說道。
在他這句話響起之前,魔宗的目光已經停留在了他所說的那個漩渦之上。
就在距離他這條小船數十丈遠的海面上,有一個很小的漩渦。
這個漩渦就像是有些小孩子在木盆之中用手攪動,攪起的小小漩渦。
但和這名黑衣祭司所說的一樣,這個小小的漩渦,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寶塔的塔尖。
在魔宗的感知里,早就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漩渦。
這個漩渦由無數從暗礁之中涌來的暗流形成,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體在海中不斷的旋轉。
而更為驚人的是,在這個漩渦的中心,矗立著兩座至少高達百丈的尖塔。
這兩座尖塔是四方的錐形,兩座尖塔并列在一起,并不相連,約有二十丈左右的距離,但魔宗可以感知到,有一股獨特的磁力和一股似乎被這磁力推動的柱,卻不斷在漩渦之中生成,然后不斷沖入其中一座尖塔接近底部的位置,又從那座尖塔底部沖出來,沖入另外一座尖塔之中,然后消失。
“你們不要過來。”
“在這里等我。”
他只是停頓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后說了這兩句話。
第一句是對那些黑衣祭司所說,第二句是對牧羊女所說。
他沒有說更多的話語,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這些黑衣祭司會對他更為敬畏,會將牧羊女照料得更好。
說完這兩句話之后,他離開了這條小船,朝著前方走去。
他的前方是海面,不遠處有個漩渦。
但他的雙足落在海面之上,卻只蕩起微微的漣漪。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魔宗在海面上行走,他的身后,留下了一個個淡淡的漣漪。
他一直走到那個小小的漩渦面前,然后才停了下來。
令這些黑衣祭司更為敬畏的是,他的身上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元氣的波動,他的身體里,似乎根本就不在消耗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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