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爺子只是神情淡然的抽了一口煙,并沒有著急回應。
羅老爺子家的院子里,小院東側,用竹竿和麻繩精心搭建起的架子上,長豆角藤蔓肆意攀爬。嫩綠的葉片層層疊疊,宛如綠色的屏障。藤蔓間垂掛著一條條鮮嫩的豆角,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有的還帶著清晨未干的露珠。
羅老爺子旁邊,藤椅靜靜擺放著,藤椅的扶手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圓潤,椅面上鋪著一塊藍白相間的粗布墊子,顯得格外舒適。藤椅旁放置著一個小方凳作為了茶幾,上面擺放著一個粗陶茶壺和一個茶碗,藤椅上還有一本已經褪了色的《人民公安》雜志。
堂屋的門口,放置著一個竹條編制的兒童推車,西南角,用木柵欄圍出了一個小小的羊圈,一只老羊拴在槐樹上,這槐樹的樹皮都被山羊的韁繩磨得脫了皮,幾只青山羊咩咩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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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云超倚在斑駁的院墻邊,指間夾著的香煙明明滅滅。他的目光掃過院子里骨瘦如柴的羊群,肋骨在松弛的皮毛下清晰可見。常云超心中泛起疑惑,他太了解自己的岳父岳母,二老一向愛干凈,如今這院子卻這般狼藉,顯然不是疏忽打理那么簡單。再聯想到羅騰龍兩三個月未曾露面,而老爺子卻從未詢問,一個大膽又沉重的猜測在他心底浮現――老爺子怕是早就知曉兒子犯了事。
常云超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煙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哎,爸,媽去哪里了?”
話音剛落,羅老爺子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那咳嗽聲仿佛要將肺腑都咳出來,常云超急忙快步上前,單手握拳,在老爺子的后背上輕輕捶著,一下又一下,試圖緩解老人的不適。
好一會兒,羅老爺子才止住咳嗽,他疲憊地擺了擺手,聲音沙啞:“你媽帶著孩子到河堤上看人捉魚去了。”羅騰云和王滋秸饣埃稚系畝韃蛔躍跫涌歟嵌枷臚u投穎薌唇嚼吹摹9賾諑尢諏某林鼗疤狻
常云超又抽了兩口煙,煙霧在他眼前繚繞,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清晰了他的思緒。他覺得,趁岳母不在,是時候把羅騰龍的事情告訴岳父了,或許老爺子能找準時機,慢慢向岳母透露,也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爸呀,我們這次來呀,是有件事給您通個氣,希望您聽完之后不要激動。”常云超的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羅老爺子面色瞬間變得嚴肅,他看了看身后的躺椅,緩緩挪動步子,坐了下去。他將雙腿盡量放平,兩只手緊緊抓住扶手,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些什么,給自己力量。躺好后,他抬手示意常云超:“云超啊,搬個馬扎坐下說吧。”
常云超看向墻根的馬扎,上面沾著幾個羊糞球,想來是孩子們玩耍時留下的。他沒有絲毫嫌棄,伸手在馬扎上用力拍打了幾下,揚起一片灰塵,然后搬著馬扎來到羅老爺子面前。放好馬扎后,他仔細調整方向,又挪了挪位置。
羅老爺子才伸手道:“給我點支煙吧。”隨即,常云超趕忙起身,把剛剛放在窗臺上的煙取了過來,抽出一支,恭敬地遞給羅老爺子,又迅速掏出火機,火苗躥起,點亮了香煙。
兩人各自吸了幾口煙,煙霧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常云超終于鼓起勇氣開口:“爸呀,是這樣,關于騰龍的事……”話還沒說完,羅老爺子便伸出手,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又在面前用力搖了搖,仿佛要搖散所有的陰霾:“這個事不談了。我呀,只拿你當兒子。”
常云超心里一顫,瞬間明白了老爺子的外之意――老爺子這是知道羅騰龍要被槍斃了!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一般。
羅老爺子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但很快被堅強所取代。他指了指手中沒有任何標識的香煙,聲音平靜卻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這是鴻基昨天拿過來的煙。昨天晚上,鴻基和鐘毅是晚上10點鐘從這走的,只有他和鐘毅還有司機來,待了兩個小時,還吃了晚飯,這事啊,鴻基和鐘毅已經給我講透了。咱們不上訴,我們認罪認罰,敢做敢當嘛。”
“怎么這個周省長和鐘書記到咱家來了?”常云超滿臉疑惑。
“準確來講,應該是省委常委、秘書長兼副省長。鴻基昨天給我講了,他的任職文件已經到了省里,下一步會轉到基層來。中央已經決定,鴻基任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了,下一步他會辭去副省長。昨天本來鴻基有幾場飯局,都被他推掉,專程回到老家給我說這個事。咱沒啥說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不能因為騰龍是干部子弟,就想著法外開恩,也不要無理取鬧,讓人家看笑話。”羅老爺子的語氣平淡,每一個字卻像重錘,敲在常云超的心上。
常云超看著老爺子,心中滿是震撼與心疼。地上密密麻麻的煙頭,老爺子微微顫抖的雙手,都在訴說著他內心的痛苦與無奈。可他卻用如此平靜的話語,說出了這般艱難的決定。
羅騰云在一旁將這些話聽得真切,手中的掃把“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哭著跑進堂屋,沖進里間臥室,一頭撲在床上,痛哭起來。王滓蒼繅牙崍髀媯崴溫湓諞陸笊希慰黃釕暮奐!4絲蹋切睦鍇宄尢諏率竊儻薹淼目贍芰恕
老爺子又深吸了兩口煙,緩緩說道:“鴻基昨天已經表過態,這件事情,別說沒有涉及到周海英,就算是涉及到了周海英,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周海英送到法庭上去。”他頓了頓,目光看向常云超,滿是懇切:“云超啊,現在一大家子人家啊,全指望你了。鴻基、鐘毅昨天一再表態,在你的事情上,他會給相關方面打招呼,讓他們正確處理你和騰龍的關系,但是我給你提個建議。現在當領導干部和我們以往時候不一樣了,以往時候領導干部就是帶頭干就對了,現在的領導干部不好干啊。我代表你和組織上表了態了,一切看組織需要。但是我呀不求你當什么官,只希望你們這個家庭能夠經營好,把這一大家子人,帶好。”
常云超聽著老爺子的話,眼眶漸漸濕潤,既有對老爺子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的感慨,也有著對老爺子老年喪子的同情。
他頓時覺得眼窩一熱,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有些哽咽:“爸,不是我們不想出手去救騰龍,主要是這件事情確實鬧得太大了。”
老爺子輕輕抬手,擺了擺,似是不愿再提起傷心事:“不說這些了。這件事情,我知道你們都盡了力。我干了一輩子政法工作,不就是追求個公平正義嗎?死在我手上的違法犯罪分子,沒有五十也有三十。別人犯了罪都能認罪伏法,不能到了我的兒子這里,就網開一面,沒有這個說法,咱們要理性看待。”
羅老爺子這一刻無異是理性的,理性到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羅老爺子何嘗不想搭救一把羅騰龍,但是,正如常云超所說,不是不想救,而是一切都是徒勞,既然徒勞,不如放棄。
常云超看著老爺子,心中感慨萬千,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慰。兩人又默默抽了幾支煙,羅老爺子打破沉默:“這樣吧,今天你們就早點回。曉云和王姿橇礁鑾樾鞅冉霞ざ饈擄u媚懵柚懶艘膊緩謾!
“怎么這事兒我媽還不知道?這恐怕瞞不住吧。”常云超擔憂地問道。
“唉,老婆子思想單純,我給她說,現在組織上看中了騰龍,把他派去執行任務去了。你也知道你媽,一直希望騰龍有個正經工作,能忽悠一天是一天。”羅老爺子的話語中滿是無奈與心酸。
常云超心中涌起一陣敬佩,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是何等的悲痛,可老爺子卻能如此坦然面對,不愧是經歷過戰火洗禮的老革命啊。
夜幕完全籠罩大地時,曉陽風塵仆仆地從平安縣趕來東洪縣,與虞家林各自乘坐一輛汽車。此時的虞家林,已然正式接管環美公司,成為了公司董事長。這次他來平安縣,先是與平安縣委政府召開專題會議,深入探討在平安縣建設環美公司三期工廠的事宜。
如今的環美公司,業務蒸蒸日上,華北、華東市場更是成為了公司至關重要的生產基地。曾經的一期和二期項目,雖有一定規模,但廠房建設的局限性日益凸顯,早已無法滿足公司不斷發展的需求。經過多番考量,環美公司決定啟動三期項目的建設計劃。而虞家林此次到東洪縣,并非為了考察洽談投資,更多的是想與我聯絡感情。
因為是私人行程,沒有投資相關的公務安排,所以只有曉陽、齊曉婷、楊伯君、李亞男等人陪同虞家林以及環美公司總經理武詩晴一起用餐。餐桌上,氣氛融洽,推杯換盞間,我雖知道虞家林此次并非為投資而來,但還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期望:“虞總,我有兩個想法。一是希望環美公司能在東洪縣也建個廠;二是希望你能發揮人脈優勢,給東洪縣介紹些其他企業來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