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鵬圖將桌上的電話推到萬冠軍面前,說道:“萬科長,您不要激動。我和您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都是為了工作。您要給咱萬主任打電話,隨便打。”
確實,正如萬冠軍所說,大家都在縣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果將事情做的太絕,萬一萬慶峰找到了上面領導,最后縣里一妥協,自己可就徹底把萬家得罪了,到時候里外不是人。
萬冠軍拿起電話,撥通了號碼。電話那頭很快接通,他便將縣公安局給自己上手銬、搜查自己辦公室的事一股腦兒說完。
“他們有什么理由扣你?”電話那頭傳來萬慶峰憤怒的聲音。
萬冠軍這才想起來,問道:“魏哥,你們憑什么搜查我的辦公室?又憑什么給我戴手銬?”
魏鵬圖很是淡定,大聲說道:“萬科長,消消氣。縣公安局是根據線索,懷疑您倒賣了煤炭公司的煤炭,侵吞了國有資產。”
魏鵬圖聲音不小,萬慶峰在電話那頭聽得清清楚楚,他很是不滿地說道:“你是公安局的哪位同志?說話要負責任!萬冠軍是生產調度科的科長,怎么能像普通工人一樣去偷煤?我們家還缺那幾袋子煤嗎?”
在萬慶峰看來,自己之所以讓兒子擔任生產調度科的科長,目的就是為了掌握煤炭公司最為核心的權力,在煤炭生產和運輸上能夠多為自己那十臺車傾斜資源。他怎么也沒想到兒子會去偷煤,畢竟僅僅靠煤炭運輸租金這一項,萬家人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而且運煤的事是有先例和會議紀要的,何苦冒著風險再去偷呢?
魏鵬圖只是淡定地離開了電話旁邊。萬冠軍此時心里有些發虛,但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是刑警大隊的魏鵬圖,副大隊長帶人來的。爸,您一定想想辦法呀!”說完之后,他看了一眼魏鵬圖,又大聲說道:“實在不行,您就給鴻基副省長打電話。”
魏鵬圖在旁邊說道:“萬科長,不要激動嘛。領導讓抓,我們就抓;領導讓放,我們就放。你不要指名道姓地針對我嘛,都是為了工作。”
掛斷電話后,萬慶峰氣得臉色鐵青,他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然后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通訊錄。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領導名字,兒子剛才說打給鴻基副省長,萬慶峰心里其實沒底,他也知道這是兒子為了虛張聲勢。畢竟周鴻基擔任地委書記的時候,自己擔任縣人大主任還不久,雖然文件是周鴻基簽的字,但自己家和周鴻基并沒有私交,說不定周鴻基早已忘了臨平縣還有一個叫萬慶峰的人大主任。
思前想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市人大主任馬明衛的電話號碼上。畢竟馬明衛是正廳級干部,自己逢年過節都會到馬明衛家里坐坐,還會帶上一些土特產,有時遇到合適的機會,也會邀請馬明衛一起吃飯。
他拿起電話,撥了幾個數字,猶豫再三,又將電話放下了。心想,一個正當紅的縣委書記,怎么會買一個快要退休的人大主任的面子?就算張慶合會買馬明衛的面子,可馬明衛又一定會買自己的面子嗎?他翻開通訊錄,竟一時不知道該打給誰。思索再三,他雙手使勁拍了一下桌子,暗罵了一句:“張慶合,欺人太甚!”
罵完人后,萬慶峰騎上自己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叮當叮當”地朝著縣計委家屬院駛去,去找老干部鄒鏡池。
此時,縣委書記張慶合的辦公室里。張慶合正與林華東談話。
“公安機關已經掌握了確鑿證據,萬慶峰的兒子涉嫌倒賣煤炭,侵吞國有資產。萬慶峰在煤炭公司追繳的時候,不能和縣委保持一致。市委已經初步同意,讓萬慶峰提前退休,下一步,由你接任縣人大主任,并兼任政法委書記。”張慶合表情嚴肅,語氣沉穩地說道。
林華東一臉震驚,瞪大了眼睛:“慶合書記,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啊?怎么昨天您都沒給我說呀?”
張慶合淡然一笑,說道:“華東啊,這不,公安機關剛剛抓了萬冠軍,公安局打電話過來,說已經找到了相應證據。在鐵的事實面前,縣委直接電話請示了市委,市委初步同意了這個方案。”
林華東看著張慶合說得云淡風輕,內心卻明白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有多大。這意味著今天剛抓了萬慶峰的兒子,張慶合就電話請示了市委書記鐘毅,而且在電話里,鐘毅就已經同意了這個方案。假如沒有和市委書記過硬的關系,先不說市委書記同不同意,就是這樣的操作都不可能實現。
林華東趕忙客套幾句:“慶合書記,這不妥吧,畢竟老萬離退休還有一段時間嘛。組織上這樣干,好像是我搶了人家的位置一樣。”
張慶合微微搖頭,說道:“華東啊,這個不是你考慮的問題,這是組織的決定。既然是組織的決定,我們個人肯定是要服從嘛。人大主任需要縣人大常務委員會決定,這個時間上還需要一定的程序要走。市里組織部門出一個人大黨組書記的文件,你先擔任人大黨組書記,老萬繼續擔任人大主任。”
林華東略作思考,忙說道:“慶合書記,不行不行不行,我和老萬也是有私交的,這樣干,老萬對我個人肯定有意見。”
張慶合笑了笑,說道:“老萬對你不僅有意見,對我意見更大呀。舉個例子吧,我和學武那也是多年的關系了,組織上我剛來的時候,只是縣委副書記,后來臨時調整,我才擔任縣委書記。你說學武對我有沒有意見?我想心里肯定不舒服吧。但我們不能因為別人對我們有意見就不敢工作了嘛。我們當初入黨的時候宣誓說的,可是隨時準備為共產主義奉獻一切,怎么能只考慮人情世故?別人對我們有意見就不干工作了,老林,這覺悟可不夠啊。”
林華東尷尬一笑:“慶合書記呀,當官誰不想,但我以后退休了,還不是要在臨平生活嗎?”
張慶合說道:“老林呀,退休之后你也是黨員。這么說吧,組織上這次十分痛快地答應了縣委,主要是從政治上考慮。當然,這個前提是你有力支持了縣委的工作嘛。一個是我向市委匯報了你們主動遷墳,第二個則是你帶頭退回了之前的運費。坦白講,鐘毅書記、牧為書記非常高興,說你識大體、顧大局、講政治。為什么說這次對你的重用是從政治上考慮呢?你也知道,如今華北關在看守所里,華南現在已經被市公安局和市紀委聯合調查組正在調查,不少人都在傳,市委是容不下華西啊,這樣傳來傳去的政治影響很壞呀,嚴重破壞了市委形象,嚴重影響領導班子的和諧。因為你支持臨平縣的改革發展工作,所以把你放到縣人大主任這個位置上來,并且兼任政法委書記,這就是重用嘛。這也是告訴某些心懷鬼胎的人,組織上考慮事情,只是就事論事。”
兩人說完之后,林華東微微點頭。這時,張慶合主動打了個電話,將鄒新民叫到了辦公室。鄒新民匆匆趕來,還沒坐下,張慶合就問道:“新民,通知你交的款,什么時候交啊?”
鄒新民趕忙說道:“書記,我正在做我大舅子的工作,他現在正在四處籌款。”
張慶合往椅子后面淡定一靠,說道:“華東馬上要兼任縣人大黨組書記了,新民啊,不要再給我講什么大舅子、二舅哥這些糊弄人的話,我只提醒你,機會是靠自己把握。現在,市委很關注這件事啊。”
鄒新民之前已經讓曾亞聯給市財政局長羅明義打了電話,準備了燒雞和香油打算去拜訪,想聽聽羅明義關于這件事的看法。他趕忙應付道:“書記,您放心,我一定帶頭支持縣委工作。”
三個人又說了一會兒,張慶合看了看表,已經接近中午,便說道:“中午平安有個老朋友過來,咱們就說到這里,啊,你們各自抓好手頭工作。”
鄒新民剛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鄒鏡池的電話。他不敢耽誤,立刻前往鄒鏡池在計委的家里。
當鄒新民趕到鄒鏡池家門口時,一眼就看到了萬慶峰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這輛自行車十分有特色,雖然車身略顯破舊,車架上滿是歲月的劃痕和斑駁的銹跡,但大梁上纏著一層醒目的綠色膠帶,在陽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澤,讓人一眼就能認出這是萬慶峰的車。
鄒新民輕輕推開門,鄒鏡池正坐在沙發上,看到鄒新民進來,抬手示意他坐下。
“新民,快坐。”鄒鏡池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
鄒新民走到沙發前,輕輕坐下,目光落在萬慶峰身上。萬慶峰面色陰沉,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眼中滿是憤怒與不甘。自是將兒子被抓的事和盤托出。“新民啊,你聽聽,這都什么事兒!”萬慶峰語氣悲憤,雙手揮舞著,似乎想要把心中的怒火都發泄出來,“我兒子萬冠軍,他們說抓就抓了!我好歹也是個正縣級干部,縣委動我的兒子,居然沒給我打一聲招呼,政法委也沒動靜,公安局也沒人跟我報告,他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縣人大黨組書記、主任啊!”
鄒新民靜靜地聽著,心中也有些無奈。他摸了摸頭,伸手從兜里掏出煙,遞向萬慶峰,說道:“萬主任,您先消消氣,抽根煙。”
萬慶峰煩躁地擺了擺手,沒有接煙,繼續說道:“這事兒太欺負人了!我兒子怎么可能干那些事,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鄒新民微微點頭,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萬主任,我剛剛從張書記辦公室出來,我聽他說林華東書記下一步要兼任縣人大黨組書記啊。”
聽到這話,萬慶峰原本憤怒的臉上瞬間露出詫異的神情,他猛地抬起頭,雙眼緊緊盯著鄒新民,大聲問道:“怎么?還敢動我?”
鄒新民點了點頭,表情有些復雜,說道:“老林把錢退了,20萬。”
萬慶峰愣了好一會兒,隨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內心之中暗罵一句:尼瑪……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