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樓周圍的空氣,都在鼓聲中震動著。
通往角樓的樓梯門完全是洞開著的,聽著依舊響起的鼓聲,其中一座角樓的樓梯門處,一名大莽校官想象著角樓上面的云秦鼓師狂放而不可一世,不將他們放在眼中的姿態,想著沿途弟兄們的死傷,他的臉色陰沉難看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然而就在這名大莽校官厲聲的喝罵聲中,數名大莽軍士才剛剛跨入角樓的樓梯,四座角樓上的云秦鼓師,便同時敲出了一記最強音。
這聲音,像是無數人在狂笑,像是無數人在怒吼,在咆哮。
在這一聲鼓聲之中,四座角樓同時震顫,轟然崩塌。
角樓上,四名云秦鼓師傲然的迎接死亡。
角樓下的城墻上,許多大莽軍士面如土色,在崩塌的角樓下陪葬。
在四座角樓崩塌之時,東景陵的陰霾天空之中,隱隱約約,多了許多聲音。
許多大莽軍人傾耳聽著,然后他們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聲音,是歌聲,是許多云秦人在一起歌唱,發出的肅穆的歌聲。
這是云秦人的榮光。
一名大莽將領看著前方城墻上倒塌著的云秦巨型投石車的殘骸,在這蒙蒙細雨和歌聲之中,他突然很想大哭一場。
……
神木飛鶴還在空中飛掠。
神木飛鶴上面,邊凌涵的雙手已經按在了裝著“大黑”的箱子上。
她已經盡力按照每處城墻缺口大莽軍隊的登墻速度,盡可能快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然而戰斗中有各種各樣的偶然因素,任何人也不可能徹底的掌握全局,各段城墻上,有些云秦軍士本來就承擔著掩護別的云秦軍士撤退的使命,還有一些云秦軍士,也在大莽軍隊的堵截下,無法從城墻上順利的逃入東景城中的街巷。
此刻她下方的這一段城墻上,便是有一百五六十名云秦軍士被兩股大莽軍隊堵截住了。
若是她用盡所有的魂力,激發大黑發出一箭的話,或許能直接射塌一段的城墻,這些云秦軍士或許有機會能從一段城墻的缺口處逃生。
然而她必須遵守林夕的命令。
她若是耗光了自己的魂力的話,要數天不間斷的冥想,才能補得回來。
戰爭才剛剛開端。
她在這場戰爭之中,只能全力出手一次。
這一次出手,只能留給這支大莽軍隊的主將,或者圣師,只能留在可以挽救更多云秦軍人生命的時刻。
所以她的雙手微微的顫抖著,觸摸在了裝著大黑的箱子上,卻終究沒有打開這個箱子。
她看著那一百幾十名云秦軍士發出了歌聲,決然的展開了最后一次沖鋒,然后壯烈。
雨絲一直飄灑在她的臉上。
她冰冷白皙的臉上,一直有水在流淌下來,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
無為觀的木樓中。
哪怕是此刻東景陵最寧靜祥和的地方,林夕也可以聽到微風細雨中傳來的歌聲,傳來的一聲聲云秦巨型投石車和四座角樓如山般崩塌的聲音。
林夕放下了手中的卷軸。
這卷軸中所有城中布防,兵力布置,各處陷阱,以及城中所有的軍隊構成和修行者的介紹,他都已經仔細看過了,記下了。
在這種時候,他的記憶力都似乎比平時要強出了太多。
然而他依舊將這卷卷軸塞入了懷里。
因為他十分清楚,唐初晴的這些布置已經足夠完美,這座城擁有這些人,已經足夠強大。這場仗,沒有他,也能打。但既然他來到了這座城里,那他就必須讓這座城里的云秦人少死一些,他就必須…贏得這場戰斗,除非他死在這里。
以前,甚至在他成為青鸞學院的學生之后,他都依舊有些不太理解,有些人為什么最終能跑,卻都要和一座城池,一個要塞共存亡。他覺得自己是很靈活,很不迂腐的…真的最后還是打不過,跑了就是,青山常在,綠水長流,跑了之后再打過。
然而此時,他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錯的。
在這樣的歌聲,在每一口呼吸都是呼吸到的空氣都是充滿了悲壯的氣氛里面…在那么多人都在和敵人玉石俱焚,在那么多人都在忘卻的自己保衛自己的祖國…在那么多人都不會因為怕死而離開…在那么多人都已經因為要保住這座城,要保護更多的人不被敵人殺死而已經死在這座城里的時候,充斥在一個人體內的,便唯有和對方決戰到底的氣息。
林夕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燦爛的大祭司長袍上。
以前他也總覺得祭司就像個神棍,他只覺得多一個祭司的身份,只是多一分力量。
然而此刻,他明白了更多的意義。在碧落陵的夏天,他和邊凌涵這些學院的年輕人,似乎驟然長大,而在這東景陵這初秋的雨里,他們這些年輕人,卻驟然變得更加的成熟。
他走入了細細的雨絲之中,開始行走在東景陵的街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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