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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 入朝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連夜逃脫

    夜色深沉,半昏暗的一輪彎月在灰黑的云彩間穿行,大明宮太液池上波光粼粼,輕浪拍打著堤岸,這是大明宮內最大的人工湖泊,占地約百頃,在湖中央有一座島嶼,島上林木參天,影影綽綽可以看見樓臺宇閣,儼如世外仙島一般,那里便是大明宮最美也是最小的一處宮殿,叫做蓬萊閣,須泛舟才能上島。

    蓬萊閣周圍戒備森嚴,一百多名宮廷侍衛分三班日夜監視,這里便是軟禁李翻云之地,一個多月前,李翻云欲離開大明宮而被截住,崔小芙隨即將她軟禁在此,李翻云住在最高的一座樓閣中,身邊僅有一名宮女服侍,除了沒有自由外,其他和從前也并沒有什么區別,日常度用都需要乘船到岸上去取,若想離開這里,則難之又難。

    月亮躲進了云彩,天空黯淡下來,這時,一艘船從麟德殿方向駛來,這是來換崗的一百名宮廷侍衛,為首校尉站在船頭,他手按著腰間劍柄,緊緊盯著島上淡影朦朧的樓閣,他目光凝重,腦海里在一遍遍重復著裴俊的命令,水面風高浪急,在一路左右搖晃中,大船漸漸開始在島邊靠岸。

    此刻,李翻云就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沉沉黑霧,夜風拂面,帶著一股水面特有的清新,不時將她的發梢吹起,自她被軟禁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崔小芙從未來看過她,樓下的侍衛也各司其責,不打擾她的生活。每天她就生活在這三層樓里,也并沒有感到孤獨或是束縛,一切都平淡而從容,就仿佛是回到了從前地歲月,在一個道觀里她整整生活了二十年。

    這么多年來,盡管她努力消除崔小芙與張煥的矛盾,在幾年前張煥深夜來尋找崔小芙之時,她一度以為兩人間的矛盾是可以化解,但最后的事實證明。他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能調和,而自己就成了這個矛盾的第一個犧牲者,李翻云微微嘆了一口氣,她并不懼死,但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算算時間,張煥也該回京了。

    她知道,如果崔小芙與張煥間達不成什么妥協,那她必死無疑,無論如何,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轉身從榻下取出一把銅劍,小心翼翼地在窗臺上磨著,她的房間里沒有一件金屬。連首飾也沒有,大件的家具只有一張床和一只衣櫥,這把銅劍原本是箍木盆用地銅條,被她拉直,她又用了整整半個月的夜晚,將它的一端在磚石上磨尖,做成了一把粗陋無比的銅劍。

    一聲輕輕的咔嚓聲從樓下傳來,在寂靜地夜里聽得格外清楚。李翻云一下子將銅劍收進衣裙,凝神細聽,又沒有了動靜,伺候她的宮女就住在樓下,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個宮女,她相信這是崔小芙所刻意安排,她的一舉一動都通過這個宮女傳到了崔小芙的眼中。每隔三天,宮女就會回一趟宮中,取一些日常生活所用的物品,而此刻,對面黑漆漆的大樹上仿佛是一面效果模糊的鏡子,隱隱約約映照出樓下的情形,宮女地身影就在窗前。在燈光下輕微地晃動著。李翻云冷冷地笑了,她當然知道這個宮女在做什么。明天是她上岸的日子,她在趕寫對自己的監視報告呢!

    忽然,她發現樓下宮女的身影似乎變大變寬了,不對!李翻云猛地醒悟過來,一定是宮女的身后有人才會這樣。

    嗚宮女只是輕微地悶哼一聲,所有的身影都消失了,李翻云快如疾風,她呼!地吹滅燈,幾步便走到門后,側身躲在門簾后,手中緊緊握著銅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

    或許是有人來救她,或許是有人來殺她,但李翻云沒有半點猶豫,她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失誤一次。

    吱嘎!門發出一聲輕響,推開一條縫,仿佛在試探一般,半天沒有動靜,片刻,門一點點地開了,無聲無息,李翻云已經看見一把陰森森的長劍劍刃,門越推越開,約莫一尺寬時,一條灰色的人影閃身而入,就在這電光石火地一霎那,李翻云果斷地出手了,她手中銅劍又疾又狠地向灰影刺去,撲哧!如鈍刀切肉一般,巨大的力道竟使這把鈍劍捅穿了來人的脖子,血涌如泉,李翻云隨即一腳將他手中劍踢飛,借著身體的去勢,她連劍帶人將對方一起推了出去,自己卻一個前滾翻,一把將地上的長劍抄在手中。

    這幾個動作兔起鶻落般的敏捷,一氣呵成,被暗算之人嘭嘭翻滾下了樓梯,帶著咯咯!的嘶氣聲,倒在樓梯腳蜷縮成一團。

    后面一人低吼一聲,左右猛劈兩刀沖進房間,卻不防李翻云竟是趴在地上,她一躍而起,由下而上地一劍從他襠部刺入,手腕再用勁一掀,將他倒掀翻出去,長長地慘叫聲劃破的寂靜的夜,下面的人再也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雜亂的腳步聲并沒有上沖,而是亂刀將樓梯砍斷,片刻,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從樓下傳來,這是火油地味道,頃刻間濃煙四起。

    看來他們早有準備,殺自己滅口后再焚尸滅跡,現在殺不了,索性就直接燒樓,樓梯已被砍斷,李翻云跑到窗前探頭向下望去,一個多月來,她對窗外地情景已經了如指掌,樓高四丈,下面鋪著磚石,跳下去不死也殘,她要看的是下面是否有人,很幸運,樓下沒有人,也沒有人呼喊救火,就仿佛整個島上只有她一人。

    大火已經點燃了二樓地窗簾,火舌熊熊舔著窗檐,樓梯口那邊更是赤焰飛騰,洶涌的火焰從門里探頭進來,象火魔般的獰笑著、吐著可怕地火舌。

    李翻云不再猶豫,死亡的威脅激發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氣。她一聲嬌叱,奮力向兩丈外的大樹撲去,一道青色的人影在熊熊大火中凌空而起,月光下,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喀嚓!喀嚓!一連串枝條折斷聲響起,巨大的沖擊離幾乎將李翻云的腿骨震斷,她痛得一陣陣眼前發黑,但強烈的求生意志使她緊咬牙關忍受。最后攀住一棵粗樹枝才終于止住了身體的下墜。

    她離地面已經不到兩丈,忍著渾身劇烈地疼痛,她慢慢從樹上爬下,腳一落地,就仿佛渾身的骨頭寸寸斷裂一般。幾乎一步都動不了,她的衣袖被撕破大半,白藕一般的手臂上鮮血淋漓,精致如玉雕般的臉上也有多處擦傷。

    此刻,大火已經完全吞沒了她所住地小樓,火借風勢,將周圍的宮殿和樹林也點燃了,小樓發出可怕的吱嘎!眼看要坍塌,李翻云沒有時間顧及傷勢。她拾起地上的長劍,翻過花墻,跌跌撞撞向湖邊跑去,碼頭上的船已經沒有了,看守她的士兵逃得一個不剩,這時,遠方傳來了隱隱的喧嘩聲,水面上似乎有船向這邊駛來。

    她心中念頭一轉。立刻滑身進了黑沉沉的湖水之中,三月的湖水并不刺骨,略略有些冰涼,但湖水浸漫她地傷口,使她感覺到刺痛無比。

    李翻云攀住長滿青苔的滑膩的青石,只將頭露在水面上,身子緊緊貼著碼頭邊緣。很快,幾艘小船從四面八方向碼頭駛來,李翻云隨即沉入了湖底,一片黑黝黝的影子擦著她的頭皮而過,輕輕地撞在岸上,隨即船向上浮起,船里的人上岸察看情況去了。

    片刻。水上再沒有聲息。李翻云慢慢地從水里浮起,長發披肩。就仿佛月光下的水鬼,十幾個侍衛站在岸邊不遠處,背對著她,正在討論火勢。

    她旁邊這條小舟是宮女們游玩用的花舫,小巧玲瓏,只能容納兩三個人,船頭用纜繩草草地繞在碼頭地木樁上,她剛想用劍斬斷纜繩,可一轉念,便放棄了斬斷的念頭,用劍尖將木樁上繩結挑開,沒有了繩子的束縛,小船無聲無息向湖里滑去,越飄越遠,漸漸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翰林院位于太液池的西面,翰林學士也就是皇帝的私人秘書,開元、天寶年間,翰林院成為大唐的另一個權力中心,李隆基的許多圣旨都直接從翰林院發出,繞過了中書省,翰林院也就成了李隆基架空相權地一種手段,縱觀大唐的歷史,在某種程度上就是皇權與相權的斗爭,中期唐玄宗以翰林學士、集賢殿學士來對抗相國所控制的臺省,肅宗以后,又利用宦官對付相權,形成南衙和北衙之爭,結果皇權反被宦官所噬。

    有點扯遠了,回來,此時的翰林院早已沒有什么翰林大學士,十幾年前就空置了,成了一些打雜宦官們的宿舍,住著四、五十人,蓬萊島上燃起大火,正是表現的時刻,大多數宦官都跑到內宮聽從調遣去了,翰林院一帶變得冷冷清清。

    忽然,一艘小船從湖里向這邊飄來,船上沒有人,待靠近一座小橋地橋墩上,小船停住了,只見一條黑影從水中冒出,上了船,她先用劍將小船戳穿,將小船慢慢沉底,她游上岸,又觀察一下左右無人,迅速向岸上地樹林里跑去。

    在翰林院西北角住著一個宦官,名叫朱光輝,他原本是老太后張良娣的貼身宦官,后來被崔圓收買,在李系死后,便被調到大明宮做副總管,隨著崔圓地倒臺,他也一天天被排擠,最后僅僅成為維護大明宮花草樹木的宦官小頭目,手下只有十幾人,蓬萊失火,他也跑出去看熱鬧,待他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卻意外地發現房門居然是開著的,朱光輝嚇了一大跳,他剛要去找人,一把長劍卻指住了他的胸膛,將他要喊出的聲音又嚇得咽了回去。

    “朱公公,不要大驚小怪,是我!”長劍收了,李翻云從門后走出,當年她第一次進宮就是朱光輝的安排,后來她一直都頗為關照朱光輝,兩人關系一向不錯。

    朱光輝見是李翻云。他一顆心放了下來,可見她渾身濕漉漉的,袖子被撕爛,臉上、手臂布滿了血痕,心中又是一驚,他這時才猛地想起來,李翻云不是被軟禁在蓬萊閣嗎?那里現在燃起大火,那么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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