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郡的整個地勢是南高北低,南面是秦嶺山脈橫亙,而中部一條水縱穿全郡,再北面則是一條涇水的支流,正是有這兩條河流的灌溉,使開陽郡內分布著一望無際的麥田,歷來是關隴地區的產糧重地,當年韋見素也正是看中了這里豐腴的土地,才將家族遷到了這里。
韋家和別的世家一樣,他們的土地也是以田莊的形式分布在水兩側,有專人進行管理,其中在開陽縣西二十里外的水河畔有一座田莊,名字叫盛豐田莊,這是韋家土地最肥美的一處田莊,擁有上田五千頃,奴隸近千戶,佃農更是不計其數,年年歲歲,農人的辛勤勞作給韋氏家族提供了數之不盡的糧食。
正月初九,這天是農人們祭天的日子,天尚麻麻亮,水兩側的各處村莊皆開始忙碌起來,虔誠地祈求上蒼保佑來年的風調雨順,在盛豐田莊旁有一個東郭村,是個二百余人家的中等村落,村子里的人大多是盛豐田莊的佃農,村里的男人們在四更時分便集中到了位于水北岸的田莊別院,這里其實就是田莊的倉稟所在,高高的圍墻將數十個巨大的倉庫包圍起來,并有幾百名家丁護衛,里面也有不少房子,供田莊的管事和下人們居住。
天還沒有大亮時,一聲鐘響,別院的大門開了,從各村聚集而來的一群群農夫浩浩蕩蕩涌出。他們扛著牛馬、面果等祭品。虔誠地向水北側地祭臺走去,幾名身著白衣地主祭者神色莊嚴地走在隊伍最前面。
在數百里長的水兩邊,農夫們自發祭天的情景比比皆是,一直到中午時分,祭祀才告以結束,村民們開始陸陸續續返回東郭村。
就在村民們去祭天的同一時刻。東郭村中來了幾個騎馬的男子,從他們的裝束來看,為首之人胖圓臉,笑容可掬,身著排扣長袍、頭戴軟腳幞頭,仿佛就是過路地商人,而后面幾個年紀較輕的。都是短打扮。個個精神抖擻,似乎是他的隨從。
此刻村子里很安靜,男人們都去河邊祭天了,只剩下一些婦孺和老人留守,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午飯,幾個人問清路,一路來到了村長的家,村長的家在村子邊上,遠遠可看見田莊別院。和傳統的房子一樣,村長家也是用泥土墻圍了一個院子,里面有三四間茅屋,和一般的農家小院沒有什么區別,但院子里卻有一株百年地老槐樹。雖然是冬天。但巨大地樹冠將整個茅屋都遮蓋了。
院門沒有關,院子里只有一個老者正在劈柴。一名隨從上前問道:“請問王村長可在家?”
那老者放下柴刀,狐疑地看了看他們,道:“我就是,你們有什么事嗎?”
這時那名胖圓臉男子上前拱手笑道:“我們是金城郡過來,聽聞開陽郡收成很好,便想來村子里收些余糧,不知王村長可方便?”
“收成好有什么用!”王村長嘆了口氣,他搖了搖頭道:“今年的佃租漲了一成,許多人家糊口都困難,這又剛剛過了新年,哪會有什么余糧出售,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那我們喝口水行嗎?”
“那就請進吧!”王村長進屋取出幾只小胡凳,擺在槐樹下,招呼眾人坐下,又拿來幾個粗瓷大碗擺了一圈,給大家倒了些熱水。
“鄙人也姓王,家中排行三,村長就叫我王三郎好了。”胖商人又指了指身后的幾人,“他們幾個都是我的伙計。”
“原來是王掌柜,失敬了。”村長給自己也倒了一碗水,坐了下來。
胖商人喝了口水,他見屋里沒人,又笑瞇瞇問道:“今天是祭天的日子,村長怎么不去,倒一個人留下家里。”
“我腿腳老邁,不中用了,兒子替我去了,老伴和媳婦都到別院幫忙做飯去了。”王村長一邊說,一邊偷偷地打量這幾個人,雖然他們自稱是買米的商人,但總覺得他們身上沒有商人那種精明市儈,尤其是幾個隨從,個個體格魁梧,腰挎長刀,背挺得筆直地站在那里,目光冷峻,沒有一個坐下,說他們是軍人倒更為適合,想到最近隴右的變化,王村長心中微微有了些警惕,再三告誡自己不可亂說話。
“村長一直就是東郭村本地人吧!”
“是!我在這里土生土長,已經住了六十幾年。”
“六十幾年?那很多事情村長都應該知道了。”王掌柜站起身,負手走到遠門口,他遠遠地眺望了一會兒盛豐田莊的別院,又慢慢走回來,瞥了一眼村長,忽然問道:“我記得這一帶從前都是朝廷地屯田,土地應該都是官府所有,是幾時變成了田莊?”
村長心里突地一跳,他嚇得連連擺手,“此事我不知,莫要問我!莫要問道!”
“別人不知也就罷了,村長不知就說不過去了。”王掌柜的臉沉了下來,他冷冷地對王村長道:“我勸你還是說實話的好!”
聽到這句帶有威脅的話,村長臉色大變,他猛地退了一步,盯著這個所謂的商人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從金城郡來地。”王掌柜淡淡地笑了笑,給身后隨從做了個手勢,一人去把門關了,而另外幾人則手按刀柄慢慢向村長靠攏。
“你們想做什么?”王村長驚恐地連連后退,他已經明白了,這些人恐怕都是官府中人,來調查韋家地事情,而自己早就被他們盯上了。趁男人都不在村子來抓自己。
“既然村長不肯說。那我們只好把你請到金城郡去。”王掌柜一揮手,“帶走!”
幾個隨從上前擰住村地胳膊,象鐵鉗似地將他牢牢箍住,把身材瘦小地村長象拎小雞一般抓了起來,王村長見他們已經打開一只麻袋,嚇得顫抖著聲音喊了一聲:“且慢!”
“先放下他!”王掌柜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道:“實不瞞你,我們已經請走了不少人,許多人都是傷胳膊斷腿,若你配合得好,你非但不會受苦,還會有賞錢,可若你要死犟到底。那你的下場只有一個字。自己考慮吧!”
王村長聽他們的意思,自己不管怎么說,都必須得走了,事到如今,這一難是躲不過了,他想了想,一咬牙道:“我知道你們說的是什么事,說實話,我也并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人,他不僅知道得很清楚,而且他手中可能還有證據。”
“是什么人?”
話已出口,不容他不說下去,村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是盛豐田莊的趙大管事。”
趙大管事約四十出頭。父祖都是韋家的下人。他從小伺候韋諤,韋諤成為家主后。他也跟著雞犬升天,一步步高升,五年前被派到盛豐田莊任大管事。
在這里,他就是土皇帝,不僅一千余戶奴隸數百戶佃戶可任由他宰割,而且僅每年以損耗而被他貪污地糧食便使他成為了富豪,一年一年,他的家產也和他的身體一樣,迅速膨脹起來。
五年前,他初赴任時是個瘦若竹篙的孤身男子,而五年后,他體若冬熊且妻妾成群,今天是祭天的日子,他也沒有去祭祀,對他而,收成的好壞已經與他沒有關系,韋家倒了,意味著他的好日子也將到頭,雖然他有肩負保衛韋家田產地責任,但他自己太多地家產使他的責任心被分掉了大半。
此刻,趙管事拖著肥大的身軀正趴在房間里清點賬冊,計算他剩余在田莊里的家產,他的老婆也忙著將一錠錠黃金和珠寶首飾裝進箱子,他們在襄陽郡買了大量的田產和宅子,就這幾天,他們將逃往襄陽。
就在這時,窗戶忽然開了,一陣寒風刮入,將他剛剛整理出來的清單吹得到處都是,趙管事一邊手忙腳亂地抓單子,一邊不高興地喊道:“娘子,快去把窗子關了!”
可喊了兩聲,卻不見他娘子動靜,趙管事不悅地抬頭罵道:“你耳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