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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一十二章 菊花茶(十四)

    大道至簡,世間萬千大道都是相通的。”林斐枕著雙臂靠在涼亭的木柱之上,望著頭頂的日頭,懶洋洋的說道,“不拘泥于本相的話,人,當然也能用來做賬了。”

    不比溫明棠見過現代社會的種種‘眼花繚亂’的手段,林斐所顯然是無師自通的自悟出來的。

    溫明棠看著如貍奴一般在曬太陽的林斐,毫不懷疑若是出生在現代社會,林斐也能如他對林世子所的那般有那能從容應對各種突如其來狀況的本事。

    “她欲生欲死,情天孽海里來回穿梭,為那些男女背叛、互相捉弄之事恨的痛不欲生,在那用她來做賬之人眼中,卻是一件絕佳的‘死物’?”溫明棠若有所思,“她不是什么好人,貪婪又自私,自己對那感情沒什么忠貞之念,卻偏偏有極強的掌控之欲,見不得自己的獵物分心。便是不曾遇到那毀臉之劫,也是一個被困在這些事里頭之人,目之所見,皆是這些男女糾纏之事。”

    “你還是說的體面了些,文雅了些。”林斐頭靠在涼亭的木柱上偏了偏頭,向溫明棠看來,“不管她本相如何,是那天生的,還是后天通過種種法子得來的,總之,她那皮相是好看迷人眼的。她借著那好看的皮相以及或天生的或后天習來的種種手腕在這些薄情浪子間穿梭,說到底就是恃那美麗皮相在玩弄感情,從那玩弄感情的勝利中能叫她感受到愉悅。”

    “因果循環,玩弄感情、無往不利者眼下卻被‘感情’所玩弄了。”林斐說道,“她都被毀了臉了,還能蠱惑薄情浪子,這等可算是個中真正的佼佼者了。情場如此厲害之人,玩弄她的已不是人了,而是‘感情’本身。”

    “有人看懂了她的行為,她的愉悅,看穿了她的本心,用一根看不見的,名曰“感情”二字的線將她同一群那情海中最難挑戰的‘薄情浪子’綁在一起,互相折磨、愛恨交加的互相糾纏在一起,無法分開。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群本就互相不干凈之人身上的事亦是如此。”溫明棠說道,“本就不干凈,自是無論如何都算不明白的一團爛帳,那做賬之人將他們放在這里頭,自是知曉這群人是無法輕易分開的,這可比一筐會壞,需要重新補上的蘿卜能放的久的多了。”

    “長生教那群人也需要泄憤,種種原因逼得他們不得不將銀錢送出去,他們自是恨的,做賬之人知曉他們的恨意,便又給他們尋了個可以泄憤的途徑。”林斐說到這里,頓了頓,道,“他們不能對那真正拿了銀錢大頭之人動手,卻能借著教義,對那圣女動手的。”

    “給了她一個至高無上的身份,一面供給她享受,一面卻又打著‘教義’的名頭折磨她,這豈不是也叫她有石入口,有口難?”溫明棠聽到這里,沉默了下來,說道,“她知道長生教在故意折磨自己,卻無法離開。”

    “她如何離開?”林斐說道,“她能擁有最奢靡的享受不假,可名下卻沒有一處家宅田地,甚至連那身份都不是她說了算的。”林斐說到這里,頓了頓,指向自己的臉,道,“她那臉上的傷叫她離不開,無論跑到哪里都能被那大鳥找到,被那群人找到。甚至那臉上的傷用了秘藥之后,或許也令其為秘藥所控。”

    “如此聽來,這長生教的圣女不只活不久,甚至還走不得。這般的話,也只能呆在那個位子上,唯一能用來打發消磨閑暇的事也只有同那群薄情浪子在那里愛恨交加的糾纏了……”溫明棠說到這里,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道,“我突地發現她不止身份由不得自己,甚至連這那習性喜好仿佛也是天生為圣女這個位子所造的一般,她這……”

    “一個人何以連身份都沒有?怕是不知事的年紀就已被帶去豢養了起來。”林斐偏頭看向溫明棠,“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不知事的幼童似那女媧手中的泥胚,要捏出一個全然自己想要的模樣的泥胚并非不可能。哪怕一個兩個不如自己的意,捏的多了,總能找出那么一兩個合適的。”

    “長安府尹已循著這條線索去找了,”林斐說道,“調換迷途巷那個露娘調換的如此容易,一點波折都未生出實在令人起疑。而那迷途巷里恰巧又有不少做這等生意的紅粉燈籠,那群被毀了臉的暗娼那般快就養起了‘新人’,銜接的如此順暢,我等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溫明棠聽到這里點了點頭,卻又笑道:“你方才說的將那圣女等人放在那里比一筐蘿卜好的多了,其實那原因可不止是蘿卜會壞,需要重新編排理由這等‘貪懶’的緣故,畢竟做賬做成那副樣子,都閉著眼胡諏了,自是張口就來,這種懶貪不貪的,問題不大;放個看著似是活人,可在那做賬之人眼中卻是死物的圣女等人在那里其實還有一個那蘿卜等死物無法替代的好處,這好處才是他們用她的關鍵。”

    “什么好處?”林斐“咦”了一聲,起了興致,問溫明棠。

    溫明棠笑了笑,伸手一指,指向大牢的方向:“你能將她關在大牢里,能將一筐蘿卜關在大牢里嗎?”

    林斐面色一頓,旋即恍然:“原是這個原因!”

    “不錯。”溫明棠點頭,輕聲說道,“她是人,出了事能擔責,能被關入大牢,能作為主犯被押上刑場行刑,堵住被貪了銀錢,日子過的苦不堪的百姓的憤怒,而蘿卜不能。”

    “那么多的銀錢不知所蹤,推出一個她,隨著那一刀落下,她由生入死的那一刻,看似塵埃落定了,可這賬面的虧空又去尋誰來還?”溫明棠說道。

    “是看似塵埃落定,不是真的塵埃落定。”林斐糾正了一番溫明棠的說辭,又想到牢里那個念著‘枯藤老樹昏鴉’的女子,默了默,道,“她知道自己的結局的,看她那副不吭聲不配合的樣子,顯然是不甘心的。”

    “這便是這看似無懈可擊的做賬中最大的破綻了。”溫明棠說道,“那做賬之人用活人來代替蘿卜,又用種種法子將之放在賬面之上,當作一個死物,讓她醉生夢死、為自己的皮相所迷,迷途深陷,入障極深。可這般巧妙的‘障眼法’在將她關入大牢的那一刻,便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這不是障眼法使得有問題,而是這障眼法的根——是賬面上一筐蘿卜似的死物。將她壓入大牢,作為活人擔責的那一刻,她自然不再是一筐籮卜似的死物了,她活了。”看著對面的林斐在笑,溫明棠也覺得有些滑稽,“你不能既要她作活人頂賬擔責,又要她似死物一般做那蘿卜,這本身便是矛盾的。所以慈幼堂的蘿卜無論如何都不能擔責被壓入大牢,因為它是死的。”

    “她既活了,也是快要死的時候了。那障眼法消失了,人之將死,那群添頭似的薄情浪子也沒什么用處了。因為到最后都是塵歸塵土歸土的一抔黃土。”溫明棠想到那個女子,嘆了口氣,說道,“這等時候,那種種矛盾自己便會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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