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了。”老者說著,看了眼那年輕人狂喜的面容,搖頭。
左右做完這件事之后,他就要想辦法解決掉年輕人了,不說年輕人只是手藝不輸大匠了,哪怕那手藝通天了,‘不顯山不露水’的‘不為人知’就意味著他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什么人在意的。
這世間每一日都有人突然‘消失’的,除了閻王爺那里會有生死簿核對之外,又有多少人會在意旁人的生死呢?
白撿了輛馬車,年輕人自是喜不自勝,前一刻被耗子嚇了一跳的年輕人此時卻是不怕了,直接將馬車拉入了宅子里,而后關上宅門,將外頭貍奴的‘喵喵’聲隔絕在了門外。
快步走至老者對面坐了下來,正要為他倒茶,老者卻嫌惡的看了眼那茶壺,年輕人拿著茶壺的手一頓,笑著說道:“上回收了大人的錢,特意去茶鋪里買的新茶葉。”
老者冷哼:“我不吃外頭茶鋪里的茶。”
“是嫌茶鋪里的茶葉不好嗎?唔,我確實沒買最好的那種,問了伙計,只是堪堪能用來待客的那等。”年輕人笑著說道,“不過于我而也足夠了。”
老者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年輕人打了幾個補丁的衣袍上頓了頓,眉頭下意識的擰了起來:這種衣服還穿?這般想著,目光又落到那為自己自顧自倒了杯茶的年輕人臉上,見年輕人滿臉俱是笑意,老者蹙眉:“你這日子……過的很開心?”
“誒,還不錯吧!有個不錯的宅子,也不愁吃穿什么的,自然開心。”年輕人笑著說道,“四鄰街坊都是生意經營的不錯之人,在村里可算得‘進賬’不錯的大戶了,家里的孩子也都念了書什么的,頗講禮數,為人也和善……”
聽著這些尋常百姓眼里的“不錯”,老者實在沒什么感觸,畢竟自己享人間極樂已久了。只是那些話聽起來委實太耳熟了,隱隱記得這種小富即安的日子也是自己年輕時惦記同向往的那等存在。
可小富之后他想大富,大富之后又貪巨富,巨富之后尤不滿足,貪那憑自己的真本事全然夠不上的頭銜。
老者長抒了口氣,想到自己得到了巨富與那自己真本事完全匹配不上的頭銜之后遇到的那位比他更配得上‘司命判官’這個諢號的那個人,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狂跳不已的心跳聲,他開口,對面前一臉喜色的年輕人說道:“再做一只一模一樣的糖面金身,記得要一模一樣。”
年輕人“誒”了一聲,問老者:“同上回一樣要活的?”
老者搖頭:“死的吧!”
年輕人“哦”了一聲,搓了搓手,又問:“那價錢……”
“照舊!不會少了你的。”老者說著從胸前衣襟里掏出兩張銀票扔在了案幾上,而后起身,說道:“明日買糖面材料,一天的時間捏面人,一天的時間晾曬看有沒有出岔子,再大后日,我派人來取。”
年輕人點頭,一面收了銀票一面說道:“成!”
老者點頭,轉身走了兩步之后,似是記起了什么一般,問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年輕人顯然沒想到老者會問起自己的名號,下意識接話道:“山野……”
“山野狂人?”記起上回年輕人說的那個自己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諢號,老者問道。
“不是狂人,是農人,我老家種地的,眼下還種著地呢!”年輕人回道。
老者點了點頭,重復了一遍:“山野農人,我記住了。”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目送著老者離去的背影,等了片刻,沒見他殺個回馬槍,確定老者確確實實是走了之后,年輕人忙不迭地跳了起來,連忙跑上前,將老者打開的門重新關上,又落了栓之后,前一刻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轉為驚嚇,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喃喃:“我勒個去!嚇死我了,真問我名字了,要死了,真是被閻王爺點名了!”
說著一路小跑著向屋內跑去,不過轉眼的功夫,便自屋中拎出幾只包裹來,顯然在老者來之前他便已收拾好了。當然,也不是什么東西都收拾進去了,家里擺置的家具物件還在,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具已然捏好多時的糖面金身像。
“收錢辦事,童叟無欺!”年輕人看著那具糖面金身像說道,“我等行當遵循這規矩天經地義,可你這溝通天地神明、裝神弄鬼的行當居然也照著做生意的那套來,不出問題才怪了!”
“閻王爺都是要人三更死絕不拖到五更的,哪里能行做生意那套呢?尤其你還是‘第一人’,底下的小官吏若是這般做說出去已然名聲不好了,你這‘第一人’如此做來自是更為過分!”年輕人說到這里,嘖了嘖嘴,下意識的再次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道,“嚇死我了,堂堂欽天監監正居然買兇殺人,要命哦!”
年輕人說著,將那幾個早已打包好的包裹忙不迭地扔到了馬車之上,而后面上不帶半點驚懼的打開了匣子,對著里頭喊了一聲“四苗”,聽的一聲“喵”的應聲,那布包裹里犀利的爪子一把撓出了一條長長的裂縫,一只黑貓從那糖面金身像的胸腔里跳了出來,抖了抖尾巴之后,本能的追著尾巴轉了兩圈,便向年輕人奔了過來,一躍跳入年輕人的懷里。
“要死哦!竟想將耗子封到太宗陛下的金身里,欽天監的人瘋了我還沒瘋呢,怎敢做這種東西?”年輕人說著,檢查了一下糖面,四苗所在的胸腔里顯然是用油紙特意隔出來的一塊地方,里頭還放了幾條小魚干同兩只汁水豐盈的果子。自己親手做的這具糖面像自然再清楚不過這糖面能撐幾天了,畢竟他將四苗放在里頭,自要留個后門的,欽天監的人便是一直昏頭下去,今晚那一塊地方也差不多要被撓碎了,屆時四苗就能跑出來了。
當然,屋里那具沒封活物的便沒做什么手腳了。
“我家四苗可是只玄貓呢!”年輕人搖頭,看著四苗在自己面前表演轉圈追尾巴,悻悻道,“便是當真眾目睽睽之下破了,跑出一只玄貓總是大吉之兆。”
“我都替這群昏了頭的考慮這么多了,這群人真是……”年輕人唏噓了一聲,嘆道,“好狠啊!”
“你既昏了頭,干脆昏到底,待過幾日跳出一只玄貓來這麻煩自然解了,”年輕人說到這里,有些無奈的伸手揉了揉眉心,“你不知自己怎么入的迷障,又在不合時宜之時突然破了迷障,眼下就成了這般不上不下的尷尬局面了。”
“更麻煩的是,這群人眼下反要殺我滅口了。”年輕人說著,伸手摸了摸玄貓四苗,“原本……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明明是個處處留了一線生機的生局,竟叫他們自己一步步走成了死局,眼下還要遷怒旁人。這群人……嘖嘖,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年輕人說著,瞥了眼自己其中一只塞滿各式紙稿的包裹,唏噓道,“自己‘寫’的結局,誰能逃的了?畢竟可是你自己‘寫’下,自己想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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