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沒收銀錢的面,看那東家父子對著成衣鋪子淚如雨下時沒有上前踩上一腳或者說幾句風涼話般的嘲諷,這般隨手而為,并未奢求回報的善意卻未料到竟能換來這樣一則至關重要的消息。
這成衣鋪東家父子只是尋常經營生意之人,只是家里祖傳的鋪子剛好開在這巷子口而已,同當年那些事也毫無關系,更不知道他夫婦倆的身份。就是這般臨離別時隨口一提,一則這般重要的消息便落入了他們的耳中。
“真真是‘勿以惡小而為之,毋以善小而不為!’”羅娘子唏噓了一聲,同羅三對視了一眼,隨手抓了把手邊的瓜子磕了起來,“我等兩個稀里糊涂的雖是牽連進其內之人,卻同他們也沒多少差別了。一樣什么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可這些時日,看著那些發生的事,真真是叫我頗受感觸。”
“哪只你有這感觸的?我也有,外頭不少人也有呢!”羅三嘆道,“那機關算盡的,想著投機取巧占便宜的,有幾個真占到便宜了?可見這人世之事還真是微妙的很!”
“那世間鬼神、因果以及氣運之事,真想信的話,那干脆信到底。”羅娘子笑著說道,“真真是似溫小姐、林少卿他們說的那般,莫殺人放火時不信,臨疾病纏身時又吃齋念佛的信上了。”
“若真是個能以賄賂銀錢開道,或者那偏門法術占了好處而給出好處的神佛,那定然是至少有兩幅甚至更多面孔的。”羅三說道,“既然本就不止一張臉,那翻起臉來自也容易的很,真真是‘生死富貴都是他一念之間的事’,這日子……嘖嘖!”
一想到自己若是落到這般日子好不好過全看旁人心情的境地,羅三同羅娘子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半晌之后,才道:“同那獨自乘舟入江海,卻遇風浪的孤舟一般,甚少聽到有能活著回來的,便是當真能活下來,不止要通識水性,還要有萬分之一的運氣才行!”
“前些年跟著人去江里捕魚,我也遇到過一次風浪,乘的還是大船,那風浪也是小風浪,可那等上下不斷翻滾的感覺,”羅三說到這里,似是又想起了那時的感覺,下意識的伸手捂住嘴,發出了一聲干嘔的聲音,“簡直要吐了!”
……
突如其來的一陣干嘔著實讓楊氏措手不及,距離懷郭家兄弟已有好些年了,這種感覺自也許久沒有過了。
伸手下意識的覆住自己的小腹,將朝食吐了個一干二凈之后,楊氏抬頭,看向墻面上銅鏡中的自己。
自己已經不年輕了,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原本也只是想賭一把,卻沒成想,她運氣這般好,求的子這般順暢就來了。
撫著自己的小腹,楊氏朝銅鏡里的自己笑了笑,喃喃道:“可見天也在幫我,我這是順勢而為罷了!”
“昨日的設計,明明需要這般的千般巧合,我并未插手,也是想看看是不是天在幫我,”楊氏笑道,“結果果然如此,一切都順利的不可思議。可見天果然是在幫我的!鄭二的好運氣總算輪到我頭上了!”
其實到底還是怕的!昨日,族老朝她撕開了那層慈愛長輩的面具,露出了那般震懾人的威勢,那股打盹老虎積蓄多年的威勢自是沒有那么快打散的,她自然是怕的。
那恍若一葉扁舟在滔天巨浪中上下起伏的感覺實在令人惶惶害怕,直到今早,這后知后覺恍若人暈舟產生的嘔吐等癥狀泄出來之后,方才好了些。
“堵不如疏,吐了就沒事了。”楊氏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說道,“憋久了難受的,很快……就不難受了。”
大早上大理寺的拜訪打破了郭家上下的寧靜。
郭大老爺抿著唇,那白著的一張臉著實算不上好看。
看著楊氏開口直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只是同他置氣之后去了別院呆到天亮才回來后,郭大老爺的臉色更是難看。
不比他在郭家本族,有無數人能證明他未出過門,只帶著幾個貼身心腹出門的楊氏,那貼身心腹自然不能作為證人,如此……楊氏作為嫌犯的嫌疑一時半刻自是摘不清的了。
既如此,一切按律法行事。
楊氏點頭,對林斐等人說道:“我未殺人,問心無愧,你等按律辦事便是!”
她當然能表現出這般配合的反應了,即便懷著那個至關重要的孩子也不懼。因為昨晚,她已經見過族老了,有族老斡旋同安排,她雖是嫌犯,可作為只有動機,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她的嫌犯,自是還不到需落入大理寺大牢關押的地步。
“不若就將妍娘暫且收押在別院,”白著臉的郭大老爺主動開口了,他面上的擔憂之色不似作假,光看其面色以及主動開口說出的話,更坐實了外頭夫妻恩愛的傳聞,“別院吃穿用度不缺,不用擔心這個。”
對此,不等楊氏說話,便有一道聲音自外頭傳來。
“不用了!”走進來的是楊氏的生父,楊家大老爺。
似是同外人一般才知道郭大老爺養雀兒多年的事,楊家大老爺面色很是難看,冷哼道:“我楊家難道養不起女兒了不成?你郭家有別院,我楊家難道沒有別院不成?還要叫我家掌上明珠同個棄婦共事一夫?”
郭大老爺臉色難看的顫了顫唇,正想說話,那楊家大老爺便將一份和離書劈頭蓋臉的砸到了他的臉上:“連累我掌上明珠攤上這等污名,你郭家真是好樣的!”
和離書一出,郭大老爺臉色頓變,脫口而出:“我不可能同妍娘和離的!”
“隨你!這和離書我已遞到官府了,你便是拖也拖不了太久的!”楊家大老爺說著,冷冷的剮了眼郭大老爺,“你姓郭的敢做不敢當,欺辱我掌上明珠太甚,若是還要這個臉,便干脆些同我妍娘和離,莫什么都想要,抓著我家妍娘不放!”
……
大理寺眾人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本是過來問命案的,那嫌犯楊氏也是無比配合,卻不成想中途竟是橫插進了一樁和離案。
當然,和離這種事是不歸大理寺管的。眾人看著那不肯和離的郭大老爺以及那為女出面做主的楊家大老爺,一時有些無法回神。待回過神來之后,魏服脫口而出:“還真是同外頭傳的那般,那位郭大夫人是個家里受寵又夫妻恩愛的……”話未說完,突然想起他們接手的這樁命案,那所謂的‘夫妻恩愛’四個字便顯得分外滑稽了起來。
“如此看來,還是做爹的疼女兒啊!”魏服想著自己的一雙兒女說道,“鮮少有外頭的夫君能勝過自己親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