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從江南回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的衙門。
    他穿著白袍,來到大院門口,很是顯眼。
    衙門的官吏們看見他,先是愣了兩秒,隨后興奮地叫道:
    “總督大人回來啦!”
    一時間,衙門熱鬧了起來。
    看著他們眼中的狂熱與崇拜,李澤岳笑了笑。
    果然,只有打勝仗才是-->>最能提升士氣、收服人心的方法。
    李澤岳沒有停步,一路走上了千秋樓頂層。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擺設,熟悉的熏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年初,自己剛剛接手十三衙門的時候。
    他坐在了自己的軟榻上,看著墻壁上張貼的天下堪輿圖。
    不知,仗打完之后,這張圖是不是該換上一換了?
    穿著飛魚服的布回殷勤地上前,給李澤岳煮上了熱茶。
    沒一會,收到消息的張回、劉洋、柳亂、林石、楊零、六娘,還有韓資,匆匆走了上來。
    看著眼前這幾位熟悉的面孔,李澤岳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自己身邊已經有那么多人了。
    “樊六娘,見過總督大人。”
    大婚時,六娘也來了,李澤岳看見她了,但沒來得及說話。
    此時在衙門里,兩人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六娘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抱拳,行了個下官禮。
    李澤岳看著面前如西域曼陀羅一般的女子,她曾一人獨守敦煌十數年,一力維系著京城與西域分舵的聯系。
    自己對她,很是敬佩。
    忽的,李澤岳發現她官袍下隆起的肚子,他愣了一下,隨后看向了林石。
    “那么快?”
    林石憨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把你媳婦扶起來!”
    李澤岳罵道。
    林石連忙上前,攙扶起了自家娘子。
    李澤岳想了想,道:
    “六娘啊,你們結婚時也沒給我說一聲,這禮物先不給你們補上了,等孩子出來一塊送。”
    “那六娘先行謝過總督大人。”
    六娘笑靨如花,大大方方應道。
    李澤岳點了點頭,隨后,目光在眾人面前掃過,輕聲道:
    “過段時間,我就要去就藩了。”
    此一出,在場眾人的神情瞬間沉重下來。
    就藩,意味著要離開京城。
    十三衙門總舵,這個鎮壓天下江湖的江湖勢力總舵,必須在天子腳下,這個無法更改,它終究需要依據皇帝的意志去運行。
    而李澤岳身為十三衙門總督,一旦就藩,便遠離了總舵。
    極有可能,就藩之日,便是李澤岳卸任十三衙門總督之時。
    鎮撫司主司張旭和六娘表情不變,但身子卻緊繃起來,經歷司主司劉洋緊咬住牙關,柳亂、楊零表情復雜,林石深吸一口氣。
    只有韓資顯得有些無所謂。
    其余人,皆是前任總督黎陸黎大人培養出來的,他們這一生,早就刻上了十三衙門的標簽,對衙門的忠誠,比他們的性命都要重要。
    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待在衙門里。
    這和他們對李澤岳的感情和忠誠并不沖突,只是,若沒有十三衙門這個紐帶,很多東西都會在一瞬間變了模樣。
    但韓資卻并非如此,他跟的是李澤岳,而非十三衙門。
    到時候李澤岳去就藩,他還是可以跟著一起去,王府底下的差事又不少。
    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繡春衛小子們……
    但其余的官員們,卻是不能離開衙門的。
    “總督大人,其實……事情不一定會發展成您想的那個模樣。”
    這時,六娘忽然開口道。
    李澤岳微笑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六娘深吸一口氣,她接下來說的話有些僭越,她需要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有您坐鎮十三衙門的這半年,衙門的發展極好,已然開始了全面復蘇。
    在這個過程中,只需要您拿著大方向,下面的事,我們來做。
    江湖上,畏懼的是您的威名,只要您一日是十三衙門總督,他們就會多畏懼您一日。
    總督大人,因為您是總督,您坐在這個位置上,所以衙門才能如此迅速的復蘇。
    您,也只需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夠了。其余的事情,有我們在。
    陛下目光如炬,想來,他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這與您去不去就藩,并沒有沖突。
    況且,在蜀地也有衙門分舵,您依舊可以遙控掌握全局。”
    說罷,六娘拱手一禮,心里有些忐忑地看著總督大人,不知他會不會生氣。
    李澤岳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她的說法。
    六娘說的很隱晦,
    意思就是……十三衙門的運行有他們在,并不需要自己進行多么細致的把控,也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
    反正之前自己也是這么做的,明明白白的甩手掌柜。
    自己在外面打出了威名,十三衙門是靠自己的名頭開始的復蘇,只要自己還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己就有統管江湖的權力,江湖賊子們便要多害怕一日。
    所以,十三衙門總舵,有自己沒自己,其實都一樣。
    就算去了蜀地,自己依舊可以是十三衙門總督,去發號施令,去掌握大方向。
    自己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心里還是極為愿意的。
    “我只是提前通知你們一聲,還是看陛下如何安排吧。”
    李澤岳起身,說道。
    張旭咳嗽了兩聲,看了身邊人一眼。
    幾人默默頷首,示意知道了。
    隨后,他們在心里默數了三二一。
    “下官,愿為總督大人效死!”
    十三衙門主司神捕,齊齊單膝下跪,嚴肅行禮。
    李澤岳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后擺了擺手,向外走去。
    他出了千秋樓,走向了后面的詔獄。
    這時,黑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后,手中,拿了兩瓶茅臺。
    李澤岳接過,獨自走進了詔獄大門。
    姜千霜沒回來,自己總歸是要替她看看老人家的。
    詔獄一如既往的陰森,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最近,十三衙門詔獄關押了越來越多的誅鼎樓和太覺教的犯人,十三衙門從來沒停止過對這兩大殘余勢力的緝捕。
    李澤岳抽了抽鼻子,
    耳邊,卻傳來了一聲聲喧鬧。
    “吳老頭,輸了就是輸了,你他娘怎么還能賴酒呢?”
    “呸,老東西,人家看不清楚你的手法,老子能看不清?
    你再他娘出老千,老子這就給你關進去!”
    李澤岳一路向下走去,在詔獄中間的一個房間里,吳牢頭和盜圣正圍坐在桌前,賭酒喝。
    看見他來了,兩個老頭齊齊把目光投來。
    “總督大人來了。”
    吳牢頭干笑了兩聲。
    “來,喝酒!”
    祁萬化笑嘿嘿地說著。
    李澤岳提著兩瓶茅臺,坐了過去。
    詔獄之主和盜圣能坐在一起喝酒,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既然來了,兩人也就沒再接著賭酒,開始說起了話。
    “總督大人,姜丫頭沒回來嗎?”
    “千霜去了蜀地,還有些事情,暫時不回京城。”
    聞,吳牢頭瞥了他一眼。
    千霜,
    蜀地。
    吳牢頭上下打量著李澤岳,看著他俊朗的容貌,又想起自家徒弟年至三十的歲數,長長嘆了口氣。
    “也確實到年紀了啊……”
    李澤岳被吳牢頭看的有些發毛,干巴巴笑了兩下,擰開了茅臺瓶蓋:
    “喝酒,喝酒。”
    吳牢頭和祁萬化喝的已經不少了,但架不住本身就是饞酒的人,遇見好酒,非得再多喝上一些。
    他們拿著酒碗,又滿上了。
    李澤岳也給自己滿上了一碗。
    “總督大人,你可有給千霜名分的打算?”
    酒過三巡,吳牢頭醉醺醺地問道。
    李澤岳連忙應道:“自然是有的,千霜與我兩情相悅,我自然不會虧待于她。
    只是……千霜說她終究是江湖中人,等她什么時候看夠了風景,她才會……”
    吳牢頭抬了抬手,打斷道:
    “姜丫頭隨她母親,不愿意被高門大院束縛,你能理解她,這再好不過了。
    她天資好,卡在升日境好多年,若是不出意外,馬上就要突破了。
    她還年輕,還在追尋自己的武道,你讓她現在住進你那王府,就如同把她關進籠子里。
    她會瘋的。
    當然,也就是因為你們還年輕,還有沖勁。等到什么時候,你們經歷的事情多了,累了,倦了,或許就沒那么多想法了,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說罷,吳牢頭舉起酒碗,看向一臉深以為然的祁萬化,李澤岳也舉了起來,
    三人碰了一下,滿口飲下。
    祁萬化長吸一口氣,抹了把嘴,這烈酒喝的確實痛快。
    他看向了李澤岳的腰間長劍,雖然外形變了,可他還是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劍意,問道:
    “這是……九天?”
    李澤岳頷首,撫摸著劍鞘,道:
    “陸爺爺將其重鑄,送給了我。”
    “這樣啊……”
    祁萬化捋了捋胡須,看著那把劍,眼里滿是懷念。
    吳牢頭咂了咂嘴,他也想起了那個鎮壓了一個時代的劍客。
    “聽說,陳一在江南出完劍后,又不知所蹤了,可是在某處隱居?”
    祁萬化搖了搖頭,哈哈大笑著道:
    “隱居是隱居,可他既然靜極思動,出來一趟,怎么肯那么輕易地就回去?
    且看吧,以我對他的了解,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能聽到他弄出的天翻地覆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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