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在故意給自己出難題,以當年在趙君用麾下的斗爭經驗,他非常迅速地就意識到了對方來者不善。但張松為什么要給自己出難題,他卻是百思不解。按說內務處的開銷,根本不走戶局,而是大總管的私庫直播。戶局想得罪內務處都沒機會,怎么可能彼此成了仇家?
正困惑間,卻又見到張松沖著自己拱了拱手,咄咄逼人地追問,“既然有百姓寧愿做佃戶,那戶局何不另外撥出荒田來,租給他們耕種?反正田皮和田骨都是官府的,即便將來有麻煩,也找不到他們頭上…”
“李主事這個提議非常及時,戶局明年就可以按此提議執行…”不止一個人發覺張松來勢洶洶,戶局主事于常林也站了起來,搶在李慕白被問倒之前接過對方的殺招。
“余主事虛懷若谷,張某佩服…”張松非常禮貌地朝于常林拱了下手,繼續問道,“那張某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有百姓故意裝作沒打下糧食來,混官府的補貼,戶局該如何應對?雖然這種人不會多,但要說當家男子病了,地里頭就顆粒無收,恐怕也不太正常…”
“這兒....,他們,他們只是說糧食不夠吃,沒說,沒說顆粒無收啊?…”于常林哪里顧得上如此瑣碎的細節,立刻被問愣住了,沉吟了好一陣兒,才喃喃地回應。
“如果我是尋常人家,看到鄰居不干活卻能從官府拿口糧。而我自己打了糧食,還要交兩成的賦。我肯定明年也裝著家中有人生病,收成不足…”張松搖了搖頭,笑著提醒。
“這.....”于常林和李慕白兩個人頭上,雙雙滲出了汗珠。,對方所咬的位置,恰恰是他們日常施政的疏漏之處,一時間,根本沒有辦法給出合理解釋。
“還有....”見二人節節敗退,張松鼓起余勇,繼續步步緊逼,“年中的時候,主公宣布對有孩子當兵的人家,在稅賦方面給予照顧。剛才聽李主事的匯報,城里開生意的買賣人,戶局的確給減稅了。可鄉下屯田的這些人家,可沒見戶局給予任何減免…”
“啊…”張松被嚇了一跳,趕緊拿起自己念過的文稿快速翻動。直翻得大汗淋漓,也沒翻出相關字樣。
他的頂頭上司于常林面皮更薄,此刻已經尷尬得幾乎無地自容。主動繞過桌子,走到大廳中央沖著朱重九躬身請罪,“啟稟主公,是下官做事疏忽,忘記了減免屯田戶中軍眷的田稅。下官知罪,請主公懲處…”
“我事先說過,今天咱們是做年終考評,不是問罪于人。況且你們平素工作賣力不賣力,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朱重九笑了笑,搖著頭回應。
“多謝大總管寬宏…”于常林聞聽,趕緊帶領其麾下的屬官一起面紅耳赤地道謝。
“不過…你們啊,辛苦歸辛苦,但來年做事還需要加倍仔細…別出了錯,還得讓同事幫你們補窟窿…”朱重九又笑了笑,和顏悅色地數落。
“是…”于常林、李慕白等人紅著臉,訕訕地回應。
“坐下吧,準備聽最終審核結果…”朱重九沖著他們揮了揮手,大聲宣布。“對戶局的報告大伙還有什么想法沒有?有就快一些,沒有的話,就交給評審團做最終考評……”
“沒了…”眾人笑著搖頭,然后重新打起精神,將目光對準臨時推出來的評審團長蘇明哲。
在眾人殷切的期盼當中,蘇明哲迅速跟逯魯曾、馮國用等評審專員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后站起身來,大聲宣布,“根據戶局的年終匯報和廷議結果,參照大總管府本月出臺的年終考核方案,本評審團最終認定,戶局今年的整體考績為優等偏下。正副主事官員明年俸祿建議上調一級,本年度的分紅則按三級丁等派發。該局其他官員的升遷和獎懲,由該局自行審議,然后交吏局和大總管府最終核查后,即可執行…”
“轟…”話音剛落,大廳內立刻響起了一片交頭接耳之聲。
很多反應快的人其實已經看出來了,內務處主事張松是盯上了戶局的位置,想給他自己換一個不得罪人的差事干,所以才趕在最后的關頭忽然發難。但看得出來歸看得出來,大伙卻誰也無法替于常林和李慕白等人喊冤,畢竟張松那幾口都咬在了正地方,并非雞蛋里挑骨頭。
而評審團的所給出的最終結果,卻也算公道。于常林等人拿了優等偏下,不會耽誤今后的晉升。俸祿上調一級,也算對他們今年所取得政績的鼓勵。
不過,他們金錢方面上的損失,卻絕對堪稱慘不忍睹。大總管府年底從淮揚商號里頭拿到了數十萬貫的紅利,而這其中至少有三成以上,按照規矩要分給大總管府的核心人物。以一局主事的級別,分紅每差一等就是幾百貫的區別。從甲等落到丁等,每人至少損失了兩千余貫,足夠他們幾個人牢記一輩子。(注2)
聽著底下的噪雜議論聲,朱重九想了想,將頭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中兵參軍劉基,“伯溫,朱某這個這個辦法如何?銅臭味雖然重了些,比推人出去抽鞭子管用多了吧?…”
不愿讓對方感到尷尬,他的聲音也壓得很低。但是劉伯溫聽了,依舊立刻漲紅了臉,“主公這個舉措,微臣聞所未聞……”
深深吸了口氣,劉伯溫盡量讓自己不至于活活被郁悶致死,“連官員盡職不盡職,都能折算成銅錢來衡量,主公算學之精,也的確震碩古今。但是此法否有效,微臣以為,現在說起來還為時尚早…”
“那就留待明年這時候再說,有一年功夫,足夠你我看到結果…”朱重九笑了笑,臉上的自信寫了滿滿。
注1:城南。中國古代城市受排水和空氣流通等諸多因素影響,通常以北為貴。城南屬于下風下水,多為貧民百姓的居住之所。
注2:按照書中當時米價,一斤米為兩文淮揚大銅錢。一文淮揚大銅錢的價值,相當于人民幣一元。一貫為一千元,兩千貫則為200萬人民幣。想想,也的確夠肉痛的。呵呵,家戲,切莫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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