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戶局主事于常林只用短短幾句話,就將反對者們問得面紅耳赤,“主公,微臣也以為,劉大人所聽起來很有道理…然微臣卻不知道,從主公起兵至今,天下士紳幾曾支持過主公?微臣更不知道,天下讀書人,有幾個曾經替我淮揚搖旗吶喊,奔走呼號?”
趁著劉伯溫等人被氣得接不上話的時候,于常林向前邁了一大步,聲音陡然轉高,“倒是在座諸位身上之衣,碗里之食,還有前線將士手中之兵器鎧甲,皆出于工商…我淮揚既然以工商立國,不為工商張目,卻想著去求肯什么讀書人和天下士紳的支持,豈不是舍本逐末?到頭來,天下士紳未必肯為我淮揚所用,我淮揚的根基卻因此而毀,那才是真正將大伙往絕路上領…”
“的確如此,于大人說得對。我等不需要討士紳的歡心。他們愿意跟著主公一起干就來,不愿意干就滾。沒有了幾顆臭雞蛋,不信大伙就吃不了飯了…”黃老歪迫不及待地跳起來,紅著臉咆哮。
“天下讀書人,天下讀書人早就抱蒙元粗腿去了,有幾個敢冒著掉腦袋危險與我等共同進退?”第一軍團副都指揮使,兵局主事劉子云也讀過幾天書,辭比他稍微溫和些,但里邊包含的火藥味道也濃烈到了極點。“倒是幾位大人素來看不起的販夫走卒,百工力棒,始終與我淮揚生死與共…”
“除了章、馮幾位大人,微臣也沒看到多少讀書人主動來投奔主公。倒是全天下的商販,差不多能趕到淮揚的,都來過了。并且很多商號即便開在大都,也跟我淮揚暗中往來不斷…”內務處主事張松是個順風倒,見劉子云等人勢大,立刻選擇站隊。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第七軍團都指揮使王克柔出身于鹽梟,對利益之爭看得很透,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司馬遷的“弟子”。也緊跟著站起來,引經據典。“讀書人科舉得官,求得是展胸中之志,留萬世之名。其實也是一份讀書的紅利而…只不過說起來好聽些罷了。主公今后得了天下,再開科舉,就不信他們不來。”
“就是,連蒙元的科舉他們都趨之若鶩,怎么可能拒絕主公?…”
“他們不來也罷,假以時日,我淮揚各級學堂卒業的后生,未必比那些書呆子差…”
“那些書呆子,滿嘴春秋大義,還不是誰刀子硬就跟誰混?我就沒見到,有幾個讀書人肯不做蒙元的官兒,隱居山林的…”
“莫說天下士紳,察罕貼木兒和李思齊等手中的兵馬,十有七八都是士紳為之提供…他們不主動與我淮揚為敵,已經算是識相了。怎么可能轉而支持主公?…”
“諸位大人眼里看不上淮揚商號,有誰拒絕過淮揚商號的分紅?有誰敢保證,失去了淮揚商號,我淮安軍將士,還能衣食無憂?…”
.....
其他文武們,也紛紛開口,與劉伯溫等人針鋒相對。
劉伯溫等人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被對方駁倒,很快就組織辭,重新發起反擊。雙方你一,我一語,各抒己見。不知不覺間,外邊的天空已經黑了下去。有一片晚來的烏云,翻滾著遮住初露的星光。大團大團的水汽,在半空中來回飄蕩…
蘇明哲苦笑著搖搖頭,命人點起了油燈。跳躍的光芒,轉瞬間將議事堂照得如白晝般明亮。
有一個從諫如流的主公是好事,但大總管府的每一項決策出臺,因為朱重九不愿意早做決斷,流程都變得十分冗長。像這樣的爭論,幾乎每個月都發生好幾次。往往直到一方徹底啞口無了,才能分出個最終結果來…
“主公,自古以來,商人逐小利而忘大義...”跳動的燈光下,劉基和章溢等人繼續據理力爭,但是他們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很快就被大伙的駁斥聲音徹底吞沒。
“誰說商人無義,古有玄皋犒師,宋末也有義商破家以籌軍資。即便是李平章,當年也是販賣芝麻出身。若無他振臂一呼,豈有我淮安軍之現在?”
“商人逐利逐在明處…不像某些人,滿嘴忠義仁孝,卻給蒙古人舔勾子,說什么夷狄入夏則夏…”(注1)
.......
早已從工商中嘗到甜頭,并且每年從淮揚商號中有大筆紅利可拿的大多數文武官員們,根本不覺得吳良謀等人所炮制盟約,有什么過分之處。相反,他們還巴不得其余所有諸侯,也能照著“荊州之盟”簽訂同樣一份東西,讓淮揚的商品,早日大行于天下。
“主公,如果照這樣下去,今后我淮揚再對外宣戰,就不是解民于倒懸,而是有人竟然膽敢不買淮揚商號的賬…”劉伯溫舌戰群雄,最終卻寡不敵眾。氣得將頭轉向朱重九,憤然說道。
“那又如何,只要我淮揚兵戈足夠鋒利,什么理由不是理由?”于常林、黃老歪等人,撇了撇嘴,冷笑著回應。
“喀嚓…”外邊響起一聲驚雷,仲夏夜的暴雨匆匆而來。
一道道閃電劃過夜空,好像某頭剛剛斷奶的猛獸,迫不及待地向世界展露出獠牙…
注1:夷狄入華夏則華夏,是元代大儒許某的發明,意在為蒙元統治者尋求政權的合理性。后人不學無術,往往將其賴到孔夫子頭上。不知道孔夫子泉下得知,會不會氣得跳起來找他算賬。
注2:將本章標題,改為獠牙,更為妥當。特此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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