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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余波(中)
“那是自然…”眾酒客們,無論穿長衫的,還是穿短褐的,都紛紛點頭。王姓小吏剛才說得好,亂了綱常,這世道還有救么?小老百姓只用管小老百姓的事情,大事情自然有秀才公、舉人老爺、縣、府各級官太老爺來掌握,大家見識沒那么高,老老實實聽吆喝才是正經。
“那各位繼續喝著,衙門里有事兒,某家先行告退了…”王姓小吏滿意地笑了笑,轉身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吩咐店小二,“誰要是口袋里缺錢,今天就算到王某賬上。等到月底時一塊結…關鍵是讓大伙都喝得高興…”
“王叔,哪能要您請客呢…折殺了,真是折殺了…”
“可不是么,王叔您在衙門里坐鎮一天,咱們地方上就多一天太平。我等請客都來不及,哪敢讓王叔您賜酒…”
眾酒客們紛紛側轉身,讓出一條道路。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用崇拜的目光看著王姓小吏緩步離開。先前那個手持折扇的書生,則一把將留在桌案上的銅錢抄起來,快步追了過去,“王叔,王書辦,等等,您的錢。您老的錢,大伙真的不敢吃您的酒水.....”
那王姓小吏卻充耳不聞,只管低著頭趕路。直到被追過了兩個街角,才偷偷轉過身來,看著滿頭大汗的書生,笑著罵道:“整天蝎蝎螫螫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頭了?凡是不能太過不懂么?剛才那種情況,一旦大伙被你煽動起來去找淮揚商號的麻煩,你讓衙門該如何處置?”
“王,王大人您教訓得對。小的,晚輩,晚輩魯莽了,魯莽了…”讀書人一改先前在酒館里頭的清高形象,沖著王姓小吏不斷作揖。“晚輩,晚輩不是剛剛接了這個任務么?做得不熟悉,所以,所以才請您老人家多多在一旁指點…”
“算了,看在你爹的面子上,這次我不追究…”王姓小吏無奈地撇了撇嘴,低聲道。“但下次就別想這么輕松過關了。萬一落在別的人眼里,我想保你,恐怕也力有不及…”
“多謝王叔,多謝王叔提攜…”讀書人立刻又做了一個長揖,然后從衣袋里把王姓小吏故意留在桌案上的銅錢掏了出來,雙手顫抖著捧給對方,“王叔,您的錢.....”
“賞你了…”王姓小吏翻了翻眼皮,故作大氣地擺手,“記住,這是城東孫老爺賞的。他最喜歡提攜年青人。你將來要是能補上衙門的缺,千萬記得回報人家…”
“明白,明白…小的心里明白…”書生將銅錢捧在掌心,繼續作揖不停,“孫家就是咱們桐城的天。”
“你明白就好…”王姓小吏擺出一幅孺子可教模樣,欣慰地點頭。“無論是蒙古人來了,還是朱總管來了,想要掌控地方,能離得開衙門里的差役么?人家孫老爺,從大宋那時起,就是世襲的捕頭。做事向來有章程得很,見識也非同一般。人家交代下來的事情,可能有錯么?我等即便看不懂,也盡力去做才好。”
“謝謝王叔指點。謝謝王叔指點…晚輩茅塞頓開…”書生越聽,眼睛越亮,整個人也越有精神。仿佛化作了一片搭上春風的鳥羽,輕飄飄直上云端。
“你先回,我還有別的事情…”王姓小吏看了他一眼,轉身邁向下一處巡視點。在那里,他還要將剛才說過的話再重復一次,替朱重八總管造勢,同時也將對淮揚人的厭惡,深深撒播于當地人的心中。
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任務,然而有很多像他這樣的衙門小吏、候補幫閑和地方士紳悄悄聯手推動,效果也非常可觀。幾乎在采石磯之戰后短短半個月內,以往非常搶手的淮揚貨,在和州、廬州等地,就出現了滯銷現象。以往在碼頭上最后歡迎的淮揚主顧,也莫名其妙地受到力棒們的自發抵制,裝卸貨物要付出比行情高許多的價格才能雇傭到人手,并且在港口滯留的時間也成倍的增加。
此外,一些鼓吹淮揚新學的讀書人,莫名其妙地就被同伴疏遠。一些走街串巷的淮揚小販,也經常受到地痞無賴的攻擊。整個和州與廬州地方,對淮揚的敵意迅速蔓延。但具體始作俑者是誰,卻根本找不出來。
消息傳回淮揚,當地的販夫走卒自然會做出反應。雙一以來二去,隔閡越發深闊,甚至由揚州通往和州的客船都大受影響。很多客船根本坐不了幾個人就得匆匆上路,無論來回,都是折本買賣。
然而,無論民間的敵意如何高漲。淮揚大總管府與和州大總管府之間的交往,卻令人意想不到地保持著正常。早在采石磯沖突發生的第三天,朱重八就親筆修書給紅巾東路軍大元帥朱重九,主動表明,一切都出于誤會。他以為淮安軍的下一步攻擊目標是集慶,才會發兵采石磯。否則,絕對不敢跟淮安軍搶什么先手。
而麾下的水師將領出身于草寇,根本不懂得如何約束隊伍。所以才在俞通海將軍命令停船時,沒有及時做出回應。事發之后,和州都督府已經將當日領兵的水師主將廖永忠降級,改由其兄廖永安暫代其職。如果大元帥依舊不能息怒,只要一聲令下,朱重八愿意親自前往揚州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