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山河知道,這份寧靜之下,隱藏著的是即將到來的驚濤駭浪。
聽到腳步聲,周云錦抬起頭,看到趙山河,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的目光在趙山河臉上停留了一瞬,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掩飾不住的淡淡青黑和一絲殘留的疲憊。
趙山河在周云錦對面坐下,忠叔無聲地為他端上一份相同的早餐。
“謝謝忠叔。”趙山河禮貌地說道,然后看向周云錦,略帶歉意地說道:“姨,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
周云錦拿起勺子,輕輕攪動著碗里的粥,狀似隨意地問道:“山河今天怎么起這么晚?昨晚沒睡好?”
趙山河拿起筷子夾了點小菜,隨口應付道:“可能是最近事情比較多,有點累,昨晚睡得比較沉,一覺就睡過頭了。”
這個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周云錦顯然并不完全相信。
她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點了點頭,開始安靜地吃早餐。
餐廳里一時只剩下細微的餐具碰撞聲和咀嚼聲,但這種安靜,反而讓趙山河覺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能感覺到周姨那看似平靜的目光下,正在對他進行無聲的審視。
果然,沒過多久,當趙山河低頭喝粥時,周云錦放下了勺子,拿起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力度,直接落在了趙山河的臉上。
周云錦沉聲問道:“山河,昨晚你回來的時候,我看你臉色就不太對勁,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趙山河沒想到,自己已經極力掩飾了,周姨還是看得這么清楚。
他連忙調整表情,努力扯出一個輕松的笑容,搖頭道:“姨,我能有什么心事?可能就是有點累了,精神沒完全緩過來。”
周云錦靜靜地看了他兩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
她沒有因為趙山河的否認而就此打住,反而輕輕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長輩特有的寬容和洞悉,語氣也更加柔和,卻也更顯推心置腹道:“山河,你知道我跟你的關系跟我跟其他人不一樣,老爺子是真心把你當親孫子看待,我也沒有子女,在心里也是把你當作自家侄子一樣,我們之間雖然沒有血緣,但這份親情和信任,是實實在在的,不然我也不會把你叫到上海來。”
周云錦停頓半秒后繼續說道:“所以,不管你有什么事,公事也好,私事也罷,都可以跟我說說。”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完全是以長輩和親人的身份在表達關心。
趙山河聽在耳中,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陣暖流,同時也有些慚愧。
他以為周姨是懷疑他有什么公事上的隱瞞或處理不當,所以連忙解釋道:“姨,您別多想,我真的沒什么事瞞著您,就是一些個人的私事,瑣碎小事不值一提,我自己能處理好。”
聽到私事兩個字,周云錦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輕聲追問道:“哦?私事?什么私事能讓你這么頭疼,連覺都睡不好?說出來讓我聽聽?說不定,還給你點建議。”
趙山河眉頭微微皺起,這件事涉及到他和林若影的感情,以及和老丈人之間的矛盾,他實在覺得難以啟齒,也不想把這些個人煩惱帶到周姨面前,讓她為自己操心。
看到趙山河面露難色,猶豫不語,周云錦也不催促,而是換了個方向,開始主動猜測道:“是西安那邊的事?西部控股集團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需要你回去處理?”
她先拋出了自己認為可能性較大的一個猜測,觀察趙山河的反應。
趙山河聞,立刻搖了搖頭,語氣肯定道:“不是,西部控股集團那邊運行平穩,暫時沒什么大問題。”
不是西部控股集團的事?
周云錦心中了然,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她再次試探著問道:“那就是跟女朋友鬧別扭了?”
她的語氣帶著理解,甚至有些調侃道:“也是,你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幾乎都沒什么時間陪人家。女孩有脾氣、跟你鬧點別扭,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要不這樣,如果真是因為這個,我這邊這兩天盡量不給你安排太多事情,給你放一兩天假,你好好去陪陪她,哄哄人家?”
周云錦這個提議,可謂體貼周到。
但趙山河聽了,臉上卻并沒有輕松的神色,反而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沉默了幾秒,才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姨,算是跟若影有關吧,但跟她本人沒什么關系,她沒跟我鬧別扭。”
“跟她本人沒關系?”周云錦這下真的有些疑惑道:“那是什么情況?”
看周云錦這副不問清楚不罷休的樣子,趙山河知道今天是躲不過去了。
與其讓周姨繼續猜測,甚至可能產生誤會,不如干脆實話實說。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看向周云錦,直接坦白道:“姨,您別猜了,我實話跟您說吧,是若影她爸昨天突然從西安到上海來了,而且他不知怎么的知道了我在上海是跟著您做事,他非常不同意我這么做,覺得太危險,昨晚專門找我談,態度很強硬,要求我必須立刻離開上海回西安去,我們談得不太愉快,他有些生氣了。”
當趙山河說完以后,周云錦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來是趙山河的老丈人林永賢來上海了,而且還是來上海逼趙山河回西安的。
林永賢好歹也算是位副部級大佬,再加上他們林家有背景有實力,也對趙山河的行蹤比較清楚,查到趙山河跟著自己做事也不算難。
難怪趙山河會有些頭疼,這事放在誰身上都會頭疼。
周云錦面色平靜,繼續問道:“那你是怎么跟他說的?”
趙山河想起昨晚的情景,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長嘆一聲道:“我還能怎么說?我肯定不會答應回去,剛開始我跟他說等您這邊事情處理完了,我自然會回西安。誰知道林叔叔他似乎對我們這個圈子最近發生的事情也有所了解,知道現在局勢很復雜風險很高,他非常擔心,生怕我惹火上身,不僅自己出事,還可能牽連到更多人,所以他根本聽不進我的任何解釋和承諾,態度非常堅決,就是一句話必須立刻回去,還說如果我不回去,就不同意我跟若影在一起。”
周云錦聽完,眼神有些凝重。
林永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等于是用女兒的幸福作為籌碼,逼趙山河做出選擇,這確實是把趙山河逼到了墻角,不給他留任何迂回的空間和借口。
至于林永賢對這個圈子近期動蕩的了解,周云錦并不感到意外。
到了林永賢那個級別和位置,消息渠道本就靈通,上海這邊動靜這么大,涉及的人物和利益層級又高,他只要稍微關注,就能知道個大概。
他越是了解,就越會擔心趙山河卷入其中的危險性,反對的態度自然也就越堅決。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周云錦看著趙山河,語氣平和地問道,她想聽聽趙山河自己的想法。
趙山河抬手揉了揉眉心,臉上滿是困擾和疲憊道:“我暫時也沒什么好辦法,林叔叔只給了我三天時間考慮,他三天后就回西安。我現在能想的,就是在這三天里,再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姿態放低,誠懇認錯,盡量解釋清楚我的處境和想法,看看能不能讓他稍微改變一點態度,哪怕只是不再用斷絕關系來逼我,給我一點緩沖的時間也好。”
周云錦聽完,沒有再立刻說話。
她端起已經微涼的茶杯,送到唇邊,卻沒有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杯中澄澈的茶湯。
餐廳里再次陷入短暫的安靜,陽光移動,在光潔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這件事,表面上看是趙山河的個人私事,是未來翁婿之間的矛盾。
但往深里想,它之所以發生,根源在于趙山河現在在幫她周云錦做事,卷入了她與宋南望、陳無極的爭斗漩渦。
從這個角度說,這件事,她也有一份責任。
周云錦覺得,既然這件事是因為自己而起的,趙山河現如今又在給她做事,而且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培養趙山河當接班人,也肯定不會讓趙山河離開,那她也得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了。
于是周云錦并沒再說什么,而是陷入沉思幫趙山河想想辦法。
沒多久,周云錦就想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由她親自出馬去找林永賢。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