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姚老爺子說完這話以后,這件事也就等于暫時擱置了,姚家兄弟倆也暫時逃過了一劫。
大廳內凝重的氣氛瞬間為之一松,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唯有裴云舒,心中掠過一絲難以喻的失落和疑惑,但她很好地掩飾住了,只是垂下了眼簾,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緒。
姚老爺子目光轉向地上如蒙大赦的兩個兒子,聲音恢復了冰冷:“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謝謝趙山河,要不是他替你們求情,我今天非把你們腿打斷再扔出姚家大門不可!”
姚家兄弟現在就算是再恨趙山河,也得昧著良心,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
姚遠博率先反應過來,連忙朝著趙山河的方向磕頭,聲音哽咽道:“謝謝,謝謝山河兄弟,謝謝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姚遠興也趕緊有樣學樣,磕頭如搗蒜道:“謝謝山河你給我們機會,我們一定深刻反省。”
趙山河坦然受了他們這一禮,這是他應得的,也是做給姚家所有人看的。
他淡淡的說道:“希望你們記住今天的教訓,好自為之。”
姚老爺子見目的已經達到,便不再多,揮揮手沉聲喝道:“來人,把這兩個不爭氣的畜生給我關進祠堂,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他們出來,也不準任何人探視,讓他們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跪著反省自己的罪過。”
“是!”
立刻就有幾名早已候在一旁,明顯是姚老爺子心腹的保鏢快步上前,毫不客氣地將癱軟在地的姚遠博和姚遠興架了起來,拖出了大廳,徑直送往姚家祠堂關押。
趙山河這邊也對著孤狼示意了一下,孤狼點點頭帶人將如同死狗般的譚論也拖了下去,嚴加看管起來。
至此,這場看似雷聲浩大幾乎要掀翻姚家屋頂的風波,最后卻以一種相對平和的方式暫告一段落,雨點似乎小了許多。
姚家的核心權力結構將迎來巨變,但表面上的體面和穩定,算是保住了。
姚老爺子似乎還想跟趙山河單獨說點別的,他環視了一圈還停留在廳內的姚家眾人,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散了吧。今天發生的事情,誰要是敢在外面胡亂嚼舌根,別怪我家法無情。”
眾人聞,如蒙大赦,紛紛躬身行禮,然后懷著各種復雜的心思,悄無聲息地迅速退出了正廳。
裴云舒看了一眼趙山河,見他微微點頭,便也隨著眾人一起離開了。
轉眼間,剛才還濟濟一堂氣氛緊張的姚家正廳,就只剩下姚老爺子和趙山河兩人,顯得格外空曠寂靜。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以后,姚老爺子仿佛卸下了沉重的鎧甲,背嵴微微佝僂了一些。
他緩緩走到主位的太師椅前卻沒有坐下,而是轉過身目光復雜地看著趙山河,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趙山河,你贏了。”
這句話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有無奈,有贊賞,有一絲不甘,也有塵埃落定后的釋然。
趙山河臉上并沒有勝利者的得意,反而是帶著幾分理解和凝重,他長嘆一口氣說道:“老爺子,不是我贏了,說實話我寧愿沒有今天這一出,只是我沒想到,他們真會走到勾結宋南望這一步。”
姚老爺子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苦笑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放心我姚某人說話算話,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從今往后,姚家內外所有大小事務,我都會逐步放權,全部交給云舒負責打理,我不會過多干涉,姚家內部也不會再有任何力量能掣肘她。”
趙山河點了點頭,語氣平和但意有所指道:“我相信裴姐的能力,只要姚家內部穩定上下齊心,周姨在應對外面風浪的時候,才能減輕壓力更加從容。”
姚老爺子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他沉吟了下,轉而問道:“那個譚論……你打算怎么處置?”
譚論是宋南望的心腹,是關鍵人證,如何處理他,非常敏感。
趙山河早已想過這個問題,他把譚論帶到所有人面前,就等于公開了此事,自然不敢私下處置,尤其是直接殺了譚論,那只會給自己和周姨帶來無盡的麻煩,授人以柄。
他回答道:“譚論身份特殊,我不會在紹興動他,我打算今天就把他帶回上海嚴密看管起來,等詢問過周姨的意思以后,再由周姨決定如何處置他,是留下作為與宋南望對峙的籌碼,還是用他來做些別的文章,都聽周姨的安排。”
姚老爺子默默點頭,對趙山河的處理方式表示認可。
他猶豫了下,還是帶著一絲善意的提醒說道:“你這次不僅挫敗了宋南望的圖謀,還親手抓了他的心腹愛將譚論,這等同于當眾狠狠扇了宋南望一記耳光。以他的性格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就這么算了,你把他得罪死了,他絕對不會饒了你,你以后在上海要萬分小心了。”
趙山河聞,臉上并沒有露出任何畏懼之色。
從他決定跟著周姨,站到這個位置上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做好面對各種明槍暗箭的準備了。
宋南望也好,其他什么人也罷,只要他們想對周姨不利,那就是他趙山河的敵人。
對于敵人,他從來不會逃避,也無所畏懼。
畢竟,富貴險中求。
想要得到常人難以企及的東西,自然要承擔常人無法想象的風險,這個道理他懂。
“多謝老爺子提醒。”趙山河默默點頭道。
姚老爺子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眼中不禁再次閃過激賞之色。
對于趙山河的評價,在心中又一次無形地提高了幾分。
這個年輕人,不僅有勇有謀,懂進退,知分寸,更重要的是,他有擔當,有魄力,心志堅定。
周云錦能找到這樣的年輕后輩,實在是她的運氣。
姚老爺子嘆了口氣,不再多,他確實感到身心俱疲,搖頭說道,“行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忙你的去吧,我累了,需要靜一靜。”
趙山河知道老爺子需要時間消化今天發生的一切,也需要處理后續的家族情緒。
他不再打擾,恭敬地對著姚老爺子行了一禮道:“老爺子保重身體,趙山河告辭了。”
說完,他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姚家正廳。
等到趙山河從姚家那氣勢恢宏的大門走出來的時候,外面陽光正好。
謝知、喵喵以及孤狼等人早已等候在車旁,而讓趙山河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裴云舒竟然也沒有離開,她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似乎在專門等他。
今天的裴云舒,換下了一向偏愛的艷麗顏色,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長裙,外面罩著一件淺灰色的針織開衫。
臉上未施粉黛,少了平日里的幾分嫵媚風情,卻多了幾分清麗和淡淡的幽怨,宛如一株雨后梨花,我見猶憐。
她的眼神一直注視著廳門的方向,看到趙山河出來,美眸中閃過一絲光亮,迎了上來。
趙山河緩緩走向裴云舒,不等她開口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不是不理解,我最后為什么要站出來,替姚遠博和姚遠興求情?”
裴云舒沒想到趙山河如此直接,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的糾結。
她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坦然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雖然不理解,但我知道,你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你的判斷。”
裴云舒的語氣很柔和,帶著毫無保留的信任。
趙山河看著她,笑了笑解釋道:“你真以為老爺子剛才盛怒之下,是真的鐵了心要把他的兩個親生兒子趕出姚家,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啊?”
“那只不過是做給所有人看的一場戲,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罷了,他先把最狠的話說出來,把姿態做足,堵住所有人的嘴。但虎毒不食子,他心里終究是舍不得的,我若不出來遞這個臺階,難道真看著老爺子騎虎難下,或者事后懊悔,與你之間產生難以化解的心結嗎?”趙山河緩緩說道。
當趙山河說完這話,裴云舒恍然地點了點頭,美眸中的疑惑消散了大半。
是啊,那兩兄弟畢竟是老爺子的親骨肉,血脈相連。
趙山河緊接著繼續說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道:“再者,從更實際的角度考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們倆真的都被徹底趕出了姚家,姚家內部以前依附于他們的那些勢力,固然會樹倒猢猻散,但也會變成一盤散沙,甚至可能因為失去主心骨而滋生怨懟,成為隱藏的隱患。更重要的是,以后姚家對外,所有來自宋南望或者其他敵對勢力的壓力、明槍暗箭,將由誰站在最前面去扛?難道要你一個人獨立面對所有危險嗎?”
趙山河提到這點后,裴云舒的臉色瞬間一變,眼神中閃過一絲后怕和明悟。
她之前只想著掃清內部障礙,卻忽略了外部環境的兇險。
如果姚遠博兄弟被逐,她作為姚家唯一的掌權者,確實會成為所有矛盾的焦點,被迫站在風口浪尖。
而有他們兄弟在,哪怕是被剝奪了實權圈禁起來,他們以及他們背后的勢力,依然在某種程度上是姚家的一部分,能夠分擔一部分外界的壓力和注意力。
這就像一道緩沖地帶,對剛剛執掌大權的她來說,至關重要。
“對不起,山河是我考慮不周,多想了。”裴云舒有些感慨地說道。
心中那最后一絲芥蒂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對趙山河深謀遠慮的感激和欽佩。
趙山河淡淡一笑,說道:“無妨,你也是關心則亂,姚家經此一役,需要時間來撫平傷痕整合力量,你先安心留在紹興,協助老爺子處理好姚家內部的這些后續事宜,穩定人心。等你忙完,順利接手所有事務回到上海后,具體的一些細節和后續安排,我們再詳細商議,現在我得趕回上海了。”
裴云舒看著趙山河,眼神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她輕聲叮囑道:“嗯,我明白,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
趙山河似乎想起了什么,轉頭對著肅立在旁的老槍吩咐道:“老槍,你們這一隊人暫時就留在紹興,你們的任務是保護裴姐的絕對安全,直到她處理完所有事務,平安返回上海為止。在此期間,一切聽從裴姐的調遣。”
老槍沒有任何猶豫,干脆利落地應道:“是,我們一定會保護好裴小姐,絕不出任何差錯。”
趙山河最后對著裴云舒點了點頭,給了她一個鼓勵和放心的眼神,隨后便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轉身,鉆進了等候已久的黑色轎車里。
謝知和喵喵也跟著上了同一輛車,孤狼等人則押解著譚論,乘坐另外的車輛。
一行車隊,在裴云舒依然而又不舍的凝望中,緩緩啟動駛離了姚家莊園,踏上了返回上海的路途。
從他們抵達紹興,到如今帶著戰果和俘虜離開,前后不過二十四小時左右。
如此高效凌厲的手段,徹底解決了姚家的內亂,奠定了裴云舒的地位,也再次證明了趙山河的能力和能量。
趙山河坐在飛馳的車里,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江南景色,拿出手機準備給周姨匯報姚家發生的這一切。
剩下關于如何最終處置姚家兄弟的事情,就需要交給周姨和姚老爺子這兩位大佬去交涉了。
經過這件事以后,理虧的姚家,為了彌補和展現忠誠,肯定會更加緊密地站在周姨這一邊,不敢再有任何異心。
他此行的核心任務,已經圓滿達成。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北京,周云錦已經忙完了所有既定事務,正帶著顏見卿等核心隨從乘坐私人飛機返回上海。
而同樣在上海,在湯臣高爾夫那棟奢華無比的別墅里,宋南望正臉色鐵青地聽著手下的緊急匯報。
當他確認了譚論在紹興失手,連帶著姚家兄弟也一并栽了進去,整個計劃徹底敗露的消息后,一股難以抑制的暴怒瞬間涌上心頭,他猛地將手中把玩的一件珍貴玉器狠狠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濺。
“趙!山!河!”
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名字,眼中閃爍著冰冷刺骨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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