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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集-(1):多情劍客無情劍(上)_第八章 往事不可追

    但這本是李尋歡自己的家園,他從小就在這里長大的,在這里,他曾經度過一段最幸福的童年,得過最大的榮耀,可是,也就在這里,他曾經親自將他父母和兄長的靈柩抬出去埋葬。

    有誰能想到此刻他在這里竟變成個陌生人了。

    李尋歡凄然一笑,耳旁似乎響起了一陣凄涼的悲歌:“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垮了。”

    他仔細咀嚼著這其中的滋味,體味著人生的離合,生命的悲歡,更是滿懷蕭索,泫然欲泣。

    虬髯大漢也是神色黯然,悄聲道:“少爺,進去吧。”

    李尋歡嘆了口氣,苦笑道:“既已來了,遲早總是要進去的,是么?”

    誰知他剛跨上石階,突聽一人大喝道:“你是什么人?敢往龍四爺的門里亂闖?”

    一個穿著錦緞羊皮襖,卻敞著衣襟,手里提著個鳥籠的大麻子從旁邊沖過來,攔住了李尋歡的去路。

    李尋歡皺眉道:“閣下是……”

    麻子手叉著腰,大聲道:“大爺就是這里的管家,我的閨女就是這里龍夫人的干妹妹,你想怎么樣?”

    李尋歡道:“噢——既是如此,在下就在這里等著就是。”

    麻子冷笑道:“等著也不行,龍公館的大門口豈是閑雜人等可以隨意站著的?”

    虬髯大漢怒容滿面,但也知道此時只有忍耐。

    誰知那麻子竟又怒罵道:“叫你滾開,難道是找死嗎?”

    李尋歡雖還忍得住,虬髯大漢卻忍耐不住了。

    他正想過去給這個麻子教訓,門里已有人高呼道:“尋歡,尋歡,真是你來了么?”

    一個相貌堂堂,錦衣華服,頷下留著微須的中年人已隨聲沖了出來,滿面俱是興奮激動之色,一見到李尋歡,就用力捏著他的脖子,嘎聲道:“不錯,真是你來了……真是你來了……”

    話未說完,已是熱淚盈眶。

    李尋歡又何嘗不是滿眶熱淚,道:“大哥……”

    只喚了這一聲“大哥”,他已是語聲哽咽,說不出話來。

    那麻子見到這光景,可真是駭呆了。

    只聽龍嘯云不住喃喃道:“兄弟,你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他這句話翻來覆去也不知說了多少遍,忽又大笑道:“你我兄弟相見,本該高興才是,怎地卻眼淚巴巴的像個老太婆……”

    他大笑著擁著李尋歡往里走,還在大呼著道:“快去請夫人出來,大家全出來,來見見我的兄弟,你們可知道我這兄弟是誰么?……哈哈,我說出來包你們都要嚇一跳。”

    虬髯大漢望著他們,眼淚也快要流了出來,他心里只覺酸酸的,也不知是悲痛,還是歡喜。

    那麻子這才長長吐出口氣,摸著腦袋道:“我的媽呀,原來他就是李……李探花,連這棟房子聽說都是他送的,我卻不讓他進來,我……我真該死。”

    那紅孩兒龍小云正被十幾個人圍著,坐在大廳里的太師椅上,他也明白了他父親和李尋歡的關系,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了。

    但龍嘯云剛擁著李尋歡走入大廳,本來站在龍小云旁邊的兩條大漢忽然撲了出來,指著李尋歡的鼻子道:“傷了云少爺的,就是你嗎?”

    李尋歡道:“不錯!”

    那大漢怒道:“好小子,你膽子真不小!”

    兩人一左一右,竟向李尋歡夾擊而來!

    李尋歡并沒有回手,但龍嘯云忽然怒喝一聲,反手一掌,跟著飛起一腳,將兩人都打得滾了出去,怒道:“你們敢對他出手?你們的膽子才真不小,你們可知道他是誰嗎?”

    那兩人怎么也想不到馬屁竟拍在馬腿上。

    一人捂著臉吃吃道:“我們只不過是想替云少爺……”

    龍嘯云厲聲道:“你們想怎樣,告訴你們,龍嘯云的兒子就是李尋歡的兒子,李尋歡莫說只不過教訓了他一次,就算將這畜生殺了,也是應該的!”

    他放聲大喝道:“從今以后,誰也不許再提起這件事,若有誰敢再提起這件事,就是成心和我龍嘯云過不去!”

    李尋歡木然而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龍嘯云若是痛罵他一場,甚至和他翻臉,他也許還會覺得好受,但龍嘯云卻如此重義氣,他心里只有更慚愧、更難受,黯然道:“大哥,我實在不知道……”

    龍嘯云用力一拍他肩頭,笑道:“兄弟,你怎地也變得這么婆婆媽媽起來了?這畜生被他母親慣得實在太不像話了,我本就不該傳他武功的。”

    他大笑著呼道:“來來來,快擺酒上來,你們無論誰若能將我這兄弟灌醉,我馬上就送他五百兩銀子。”

    大廳中的人本多是老江湖,光棍的眼睛哪有不亮的,早已全部圍了過來,向李尋歡賠笑問好。

    突聽內堂一人道:“快掀簾子,夫人出來了。”

    站在門口的童子剛將門簾掀起,林詩音已沖了出來。

    李尋歡終于又見到林詩音了。

    林詩音也許并不能算是個真正完美無瑕的女人,但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個美人,她的臉色太蒼白,身子太單薄,她的眼睛雖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可是她的風神,她的氣質,卻是無可比擬的。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都能使人感覺到她那種獨特的魅力,無論誰只要瞧過她一眼,就永遠無法忘記。

    這張臉在李尋歡夢中已不知出現過幾千幾萬次了,每一次她都距離得那么遙遠,不可企及的遙遠。

    每一次李尋歡想去擁抱她時,都會忽然自這心碎的噩夢中驚醒,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顫抖,痛苦地等待著天亮,可是等到天亮的時候,他還是同樣痛苦,同樣寂寞。

    現在,夢中人終于真實地在他眼前出現了,他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觸及她,他知道這不再是夢。

    可是,他又怎么能伸手呢?

    他只希望這又是個夢,但真實永遠比夢殘酷得多,他連逃避都無法逃避,只有以微笑來掩飾住心里的痛苦,勉強笑道:“大嫂,你好!”

    大嫂!

    魂牽夢縈的情人,竟已是“大嫂”,虬髯大漢扭轉了頭,不忍再看,因為只有他知道李尋歡這一聲“大嫂”喚得是多么痛苦,多么辛酸。

    他不知道自己若在李尋歡這種情況中時,是否也能喚得出這一聲“大嫂”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勇氣來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他若不扭轉頭去望院中的積雪,只怕早已流下淚來。

    而林詩音,卻仿佛根本沒有聽見這一聲呼喚。

    她的心神仿佛已全貫注在她的兒子身上。

    那孩子瞧見了母親,又放聲痛哭起來,他掙扎著撲入他母親的懷抱里,嘶聲大哭著道:“我已經沒法再練武了,已變成了殘廢,我……我怎么能再活得下去。”

    林詩音緊緊摟住他,道:“是……是誰傷了你的?”

    紅孩兒道:“就是他!”

    林詩音目光隨著他手指望過去,終于望在李尋歡臉上。

    她瞪著李尋歡就仿佛在瞪著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然后,她目光中就漸漸露出了一種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真的是你傷了他?”

    李尋歡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誰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持著他的,他居然還沒有倒下去。

    林詩音瞪著他,咬著嘴唇道:“很好,很好,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快快樂樂地活著,你連我最后剩下的一點幸福都要剝奪,你……”

    龍嘯云干咳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大聲道:“你不能這樣對尋歡說話,這完全不能怪他,全是云兒自己闖出來的禍,何況,當時他并不知道云兒是我們的孩子。”

    紅孩兒忽又大聲道:“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本來他根本就傷不了我,可是我聽說他是爸爸的朋友就住了手,誰知他反而趁機傷了我!”

    虬髯大漢憤怒得全身血管都要爆裂,但李尋歡卻還是木然站在那里,竟完全沒有為自己辯護之意。

    無論多么大的痛苦,他都已承受過了,現在他難道還能和一個小孩子爭論得面紅耳赤么?

    龍嘯云卻厲聲道:“畜生,你還敢說謊?”

    紅孩兒大哭著道:“我沒有說謊,媽,我真的沒有說謊!”

    龍嘯云大怒著想去將他拉過來,但林詩音已擋在他面前,嘎聲道:“你還想將他怎么樣?”

    龍嘯云跺腳道:“這畜生實在太可惡,我不如索性廢了他,也免得他再來現世!”

    林詩音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陣憤怒的紅暈,厲聲道:“那么你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她目光在李尋歡臉上一轉,冷笑著道:“反正你們都很有本事,要殺死個小孩子固然是易如反掌,再多殺個女人也沒什么關系的。”

    龍嘯云仰天長嘯嘆了一聲,跌足道:“詩音,怎地你也會變得如此無理?”

    林詩音根本不理他,已緊緊摟著她的兒子走入了內堂,她的腳步雖輕,但李尋歡的心都已被踩碎了。

    龍嘯云拍著他肩頭長嘆道:“尋歡你也莫要怪她,她本不是如此不講理的女人,可是一個女人若是做了母親,那么她就會變得不講理起來了。”

    李尋歡黯然道

    :“我知道,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無論做什么事都是應該的。”

    他勉強一笑,又道:“我雖然沒有做過別人的母親,至少總做過別人的兒子……”

    借酒澆愁愁更愁,這句傳誦千古的詩句,其實并不是完全正確的,喝少量的酒,固然能令人更多愁善感,更容易想起一些傷心的事,但等到他真的喝醉了,他的思想和感覺就完全麻木。那么,世上就沒有任何事能令他痛苦了。

    李尋歡很了解這一點,他拼命想喝醉。

    喝醉酒并不是件困難的事,但一個人傷心的事愈多,喝醉的次數愈多,愈需要喝醉的時候,反而卻偏偏很不容易喝醉。

    夜已很深。

    酒也消耗了不少,但李尋歡卻一點醉意也沒有。

    他忽然發覺別的人也都沒有醉意,十幾個江湖客在一起喝酒,喝到夜深時居然還沒有一個人喝醉,這實在是件很不尋常的事。

    夜色愈深,大家的臉色也就愈沉重。一個個都不時伸長脖子往外望,仿佛在等待著什么人似的。

    突聽更鼓聲響,已是三更。

    大家的臉色竟不約而同地變了,失聲道:“三更了,趙大爺怎地還沒有回來?”

    李尋歡皺了皺眉道:“這位趙大爺又是何許人也?各位難道一定要等他回來才肯喝酒?”

    一人賠笑道:“不瞞李探花,趙大爺若是不回來,這酒咱們實在喝不下去。”

    另一人道:“趙大爺就是人稱‘鐵面無私’趙正義趙老爺子,也就是我們龍四爺的結拜大哥,李探花難道還不知道么?”

    李尋歡舉杯大笑道:“十年不見,想不到大哥竟又結交了這許多名聲顯赫的好兄弟,且待小弟先敬大哥一杯。”

    龍嘯云臉上似乎紅了紅,勉強笑道:“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李尋歡道:“那倒也不錯,想不到我竟也憑空多出了幾位大哥來,卻不知這些大英雄們肯不肯認我這不成才的兄弟?”

    龍嘯云哈哈大笑道:“他們歡喜還來不及哩,焉有不認之理。”

    李尋歡道:“只……”

    他本來也不知要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卻改口笑道:“趙大爺素來‘鐵面無私’,據說終年也難見到他笑一次,他若一來,我只怕嚇得連酒都喝不下去了,想不到各位卻要等他來了才肯喝酒。”

    龍嘯云沉默了半晌,忽然斂去笑容,沉聲道:“梅花盜已重現江湖……”

    李尋歡截口道:“這件事我倒已聽說過。”

    龍嘯云道:“但賢弟可知道這‘梅花盜’此刻在哪里么?”

    李尋歡道:“據說此人行蹤飄忽……”

    龍嘯云也打斷了他的話,道:“不錯,此人的確行蹤飄忽,但我卻知道他目前必在保定城里,而且說不定已在我們家附近。”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那盆燒得正旺的爐火,似已擋不住外面侵入的寒氣了。

    李尋歡也不禁為之動容,道:“莫非他已在此間現身了么?”

    龍嘯云嘆道:“不錯,秦孝儀秦三哥的大公子已在前天晚上傷在他手里。”

    李尋歡皺眉道:“他是在哪里下的手?”

    龍嘯云一字字道:“就在我們家后園,‘冷香小筑’前面的梅花林里。”

    李尋歡聳然道:“他還傷了什么人?”

    龍嘯云道:“賢弟也許還不知道,此人每天晚上素來只傷一人,而且絕不會在三更之前出手!”

    他勉強笑了笑,道:“他殺人的脾氣就好像有些人喝酒一樣,不但定時,而且定量。”

    李尋歡也笑了笑,但笑容并沒有使他的神情看來輕松些,他沉吟了半晌,才沉聲問道:“昨天晚上呢?”

    龍嘯云道:“昨天晚上倒還很太平。”

    李尋歡道:“如此說來,他的對象也許只是秦大少爺,此后也許不會來了。”

    龍嘯云搖了搖頭,道:“他遲早還是要來的。”

    李尋歡揚眉道:“為什么?他難道和大哥有什么過不去嗎?”

    龍嘯云又搖了搖頭,緩緩道:“他的對象既非秦重,也不是我。”

    李尋歡失聲道:“是……是誰?”

    龍嘯云道:“他的對象是林……”

    說到“林”字,李尋歡面色已變了,但龍嘯云說的并不是“林詩音”,而是“林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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