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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牧歌(2)

    “啊,主上,是我擠的羊奶,和些碎肉牛骨,給它們吃的!”未等阿史摩烏古斯放下盆子,“風雷”“電策”便急吼吼地雀躍而來,立起一人高的龐大身體,呵呵咕嚕著要搶食吃,“嘻嘻,慢點!慢點!都有!都有!還好。過去擠奶的本事還沒有忘。否則真叫那幫回紇婆娘恥笑了去,那時節。我娘教的,說多學些總沒壞處,至少不會守著牲口餓肚子……。”阿史摩烏古斯開始用突厥語嘰里咕嚕回憶他母親地話,臉上溢滿甜mi和神往。李天郎突然發現,阿史摩烏古斯是喜歡笑的,自從進入草原,他的神情就快樂了許多,呵呵,這個渾身都充滿仇恨和急躁的怪人居然也有溫情脈脈的時候。是,田園牧歌不管是對什么人,都有著強大的吸引力,不僅是吸引,簡直就是融化……。

    紗米娜躺在搖籃里咿呀學話,健壯地小腳小腿在襁褓里蹬踏嬉戲,草原的陽光和野花簇擁著如花蕊般嬌嫩的她。“乖,別亂動!”阿米麗雅輕輕地將紗籠掩好,草地上的蚊蟲可不能傷了她的寶貝。“要是永遠這樣該多好啊!”

    哥麗和查默難得玩樂,兩人騎著馬興沖沖地跟著阿史摩烏古斯看牧羊套馬去了。遠處一群點燃艾草驅蚊的回紇牧民別勞作邊彈琴歌唱,馬奶酒的香味隨著風兒飄飄然蕩了過來。

    “琵琶長笛曲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渾炙犁牛烹野駝,交河美酒金叵羅。三更醉后軍中寢,無奈秦山歸夢河。”岑參的這首《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驟然涌現在李天郎腦海,他信口喃喃念出,覺得正是這幾日的寫照。

    “堂堂雅羅珊將軍也會發這些呢喃張狂之語,當真好笑!”阿米麗雅有意揶揄道,“幸虧仆固酋長他們沒聽到!”

    “呵,那你說我該吟些什么詩來?”一只驚慌的野兔呼啦一聲從搖籃旁地草棵里跳將出來,李天郎本能地抓住刀,被阿米麗雅按住。“就是一只兔子,也許是給它孩子找吃地……。嗯,你說該吟什么詩,還記得我們去長安的時候,過玉門關你念地那首么?”兔子裂著三半嘴,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是王昌齡王少伯先生的《出塞》!虧你還記得!”李天郎嘆道,心里有些沉悶。這才想起此行來的目地,非牧歌暢飲,而是征募兵勇。但是,他實在不忍心打破回紇部落的寧靜與安詳。血肉橫飛的戰場和輕裘放牧的草原,自是天壤之別!他自己都眷念不已,又有什么權力剝奪回紇人這美好的一切!可是,軍令如山啊!

    “居延城外獵天驕。白草連山野火燒。暮云空磧時驅馬,秋日平原好射雕。護羌校尉朝乘鄣。破虜將軍夜渡遼。玉靶角弓珠勒馬,漢家將賜霍嫖姚。”

    “這也是《出塞》!但卻是王維王摩詰先生所作!”李天郎感覺到了阿米麗雅的深意,沖她感激地一笑,“可我又怎比得霍去病,趙破奴!我只是……。”

    阿史摩烏古斯等三人飛馳而來,李天郎注意到一只被利箭射穿身軀的黃羊,只有阿史摩烏古斯地硬弓。才能將如此健壯的黃羊一箭貫穿。哥麗和查默雖然汗水騰騰,但顯然玩得十分開心,兩人邊下馬還邊用小勃律話唧唧喳喳地爭執什么。阿米麗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笑道:“她們兩個在夸你手下這個神箭手呢,還說也許真能射下大雕來!”

    李天郎看見阿史摩烏古斯一張丑臉抖得盡是得意和暢快,不由心里暗笑。這阿史摩烏古斯也知道在女人面前lou臉啊,來這里不過十來日。他整個兒都煥發光彩起來。

    “主上,仆固酋長派人來請你回去,說疏勒軍府有人送信來了!”

    李天郎心一沉,苦笑起來,到底來了!“回去吧,你看。快樂時光總是這么短暫。”

    阿米麗雅寬慰地撫摩丈夫后背,“不,我們以后還有很多快樂時光。”

    放下送來地文牒,李天郎心里突然泛起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厭倦。他有意慢慢將書信折好,放回封有火漆的信封中,借此平息自己有可能暴lou的不煩神態。作為信使的杜環一直沒有抬頭,但是看得出,他在仔細聆聽李天郎的反應。悉悉索索的紙張摩挲聲停止了,杜環不安地挺挺腰,他似乎察覺到什么。但是李天郎沒有發話。他又松腰垂頭坐著不動。有些事情,不是非得用眼睛不可地。李天郎的反應。好象沒什么異常,但是正如行前封常清擔心的,李天郎明顯懈怠下來,整個人都變“軟”了。這種感覺到底怎么回事,杜環說不清。也許是因為久病初愈,也許是因為近日征召部屬十分勞累,也許是因為神花公主回來了……。

    “有勞杜長史跑這一趟,真是辛苦了!”李天郎語和悅,“不知送往涼州的撫恤銀兩物件,可一一送到?”大軍班師時,杜環沒有在疏勒多停留,而是直接隨高仙芝大軍回了龜茲,然后又馬不停蹄去了涼州,按李天郎的吩咐辦理陣亡將士的撫恤事宜。

    “都按將軍吩咐一一分送其家……,”杜環從懷里掏出一本帳冊,蘸著口水翻了翻,“惟有趙二斤、羅星、羅芹三人家屬,遍尋不得,想是流亡或是死盡了。”

    “這本是吾親為之事,唉!”李天郎拍拍杜環肩膀,“真是有勞你了!趙陵這些粗人去辦這些事,總不叫人放心,只有勞你大駕了!東奔西跑好幾十天,累壞了吧?”

    “比起大人陣前被堅沖突,履鋒冒刃,陣下還事必躬親,愛兵如子,小的累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杜環抬起頭,看見李天郎暖意融融的微笑,“還有,高大將軍特令小地將坐騎特勒青給大人送來,說是希望大人早日重返疆場!此外,從涼州隨我來的從軍兒郎五十七人,一并抵達大營。”

    “五十七個?”李天郎點點頭,“都是戰歿士卒血親?”這是西涼團時期留下的規矩,凡戰死沙場者,其家皆可遣人繼承勛位和軍中位置。

    正說間,門外傳來馬大元的聲音,“大人,馬大元求見!”

    李天郎趕緊邁步出門,看見幾十個漢子在帳外齊齊站立,看見自己出來,呼地一聲,一起行禮,居然沒有人說話。這群人大的不過二十七八,小的也就十七**,但是個個精悍健壯,顯是邊塞尚武之民。

    “西涼子弟從軍者一百七十九名,小地經嚴格甄檢。現得健兒八十名,請大人檢校。”不用李天郎多費心,這些事馬大元一定會做得縝密妥帖。注意到馬大元身邊站著兩個敦實地年輕人,一看眉眼就知道是兩兄弟,而且肯定是馬大元的兒子。

    “大元,這是……。”李天郎知道馬大元有三子一女,一下子來了兩個兒子。這家里怎么辦?

    “犬子馬鋌、馬锏,兩人都過甄檢。若大人有疑,可立行再檢!”馬大元說得斬釘截鐵。

    “誰會懷疑你徇私呢!”看著馬大元空蕩蕩的袖管,李天郎心如刀割,“男丁皆去,家中惟剩幼子幼女,莊稼田地,全勞結發老妻。如何使得?”

    “大人,我馬家男兒,以戎馬一生馬革裹尸為榮,以老死田間碌碌度日為恥!小兒兩人,非我逼迫,都是其二人聽得大人募兵,爭相而來,我亦無奈!如蒙大人不棄。能跟隨在你鞍前馬后,效死疆場,大元也就感激不盡了!”馬大元沒說完,便咳嗽起來,旁邊的二子不約而同伸手欲拂其背,被他一瞪。又縮回手去。“某這個不中用的掌教執旗,算是沒有白吃軍糧!”

    殘廢的馬大元死也不離開軍旅,而按大唐軍律,他只能回籍返鄉。李天郎實在不忍,借著募兵操練之名特為其申領個掌教執旗之職,總算求得個留營的名分。現在他將自己地兩個兒子都送來了,除了對李天郎的信任和忠誠,對西涼團地難以割舍,也有深深地痛苦和無奈,他覺得不這么做。對不起保舉自己的李天郎。也無法延續馬家功勛卓著地名聲。自己是廢了,只有看兒子的了。可那畢竟是刀尖tian血的日子啊……。

    李天郎沒有再說什么,他用力拍拍馬大元的雙肩,無意間又觸到那空落地袖管,手形不由一滯……。

    “此外還有胡族健兒三百四十一名,正在甄檢,明日請大人檢校……。”

    系在大帳邊的駿馬仰天嘶叫起來,那是高仙芝送給李天郎的特勒青。此馬雖沒有阿里那樣靈秀輕盈,但身影威猛高大,健碩有力,也是名貫安西的好馬。

    “戰馬四百二十九匹,陌刀五十口,已先配發……。”李天郎木然地聽著馬大元的稟報,心中驀然沁出絲絲悲涼,戰斗,戰斗,無盡的戰斗,這些新的戰士也許不久就又會血灑大唐西陲。他們真會象高仙芝所說的那樣,換來中原又一個太平百年么?他們地頭腦中,也許沒有太多食天子祿,為國效命的高尚節操,他們搏命戰斗的目的,更多的是實現自己“覓個封候”的愿望。但你能說他們什么呢?想想自己吧,為了什么戰斗?能為了什么戰斗?難道只有通過戰斗,才能激發出自己存在地意義么?李天郎看看刨蹄抖首的特勒青,也許,我也應該當匹馬,只管聽主人命令便是,不用想得太多!那個杜環在悄悄觀察自己,這個讀書人躲躲閃閃,必然得了高仙芝的什么密令……。不管他是志愿還是被迫,足見高仙芝用人之刁……。

    杜環終于看到李天郎利劍般的目光往己處一閃,他有些慌張,腦子里剛開始尋找說辭,李天郎卻迅速恢復了常態,以至于杜環覺得剛才是自己多疑了。不,不是自己看錯了,這種壓抑緊迫的感覺只有在高仙芝面前才有,如今的李天郎,實在象極了高仙芝。鋒芒雖然收斂了很多,但顯得更加幽深詭異,更令人捉摸不透……。怎么這么倒霉,處處都碰上的,不是梟雄就是人杰!

    “充軍效命,為天子社稷征戰,乃我大唐好男兒之光榮。然千軍萬馬,槍林箭雨,決死搏命,非同兒戲。爾等可知大唐雄師征討天下,屢戰不敗,所恃為何?”

    鴉雀無聲,諸人皆屏息聆聽。

    “為何?”李天郎提高了聲調,“何人可做答?誤者無罪!”

    “驍勇!”馬鋌壯著膽子回答。

    李天郎鼓勵地沖他點點頭,“還有么?”

    “戰技!”馬锏接著說,聲音比馬鋌大了些。

    “冷酷!”又有人,聲音又大了些。

    “智謀!”“人眾!”“威儀!”回答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大。

    “不!”李天郎揚手止住,大喝一聲,“乃軍紀也!”他緊接著重聲強調,“軍紀!”

    全場肅然。

    “軍紀!軍紀乃軍民根本之別也!乃善戰精兵與烏合之眾根本之別也!惟尊軍紀方可成軍,雖水火而無畏前驅,雖深淵而從容而退,令行禁止,萬眾如一,此乃軍之魂也!”

    “千萬別忘了,你乃大唐雄師一員,必視大唐軍紀為天條!時刻牢記,刻骨銘心!”

    馬大元帶頭恭身行禮,“屬下自當銘記!”

    沒有了戰馬的嘶鳴,沒有了刀劍的鏗鏘。

    聞不到士卒重汗地酸澀,箭矢淬制地火燥。

    也不見整齊的隊列,飛卷地旌旗。

    如果這樣,我又是什么?

    李天郎突然發現,自己除了戰斗,什么也不會!甚至不能象阿史摩烏古斯一樣懂得牧羊,擠羊奶!而且他內心根本就不想去干別的!也不想去學著干別的!尤其令他煎熬的是,軍營的一切已經深入骨髓,根本無法磨滅,更不可能擺拖。他愛軍營的一切,甚至那廝殺的快感!完了,我注定要做一個征戰不休的戰士了,不,是供人驅譴的戰士!不為自己而戰,卻是為生存價值和虛幻的榮譽而戰!……

    這次紗米娜的哭聲,李天郎沒有聽見。

    坐在床邊縫補戰袍的阿米麗雅抬頭看了看端著酒杯發愣的李天郎,張了張嘴,但沒有發出聲音。她放下手里的針線,起身往搖床走去……。

    李天郎寬厚的背影在搖曳的燭光中拖得很長……。

    熱氣騰騰的訓練場上,是奔馳的戰馬,是鏗鏘的腳步,是生龍活虎的吶喊。

    李天郎緩步穿梭在其間,覺得無與倫比地舒暢。

    對于校場上的一切,他樣樣爛熟于心,箭靶、戰馬、兵器架、噢噢叫的士卒……都在沖他叫喊,粗野地召喚著他。他每一步都不直覺地跨進戰陣的節奏里去,他從富有彈性的操場上走過,每根骨骼都不禁在肌肉里嘎嘎做響,動不動就冒出興奮的大汗。他隨便一眼瞟去,視線內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差錯都休想瞞得過他,哪個士卒偷懶沒挺直腰,哪個隊正的號令有誤,哪個箭手弓弦沒有調好,哪匹戰馬的鞍轡松動……。他毫不客氣地拿鞭子抽動作遲緩的士卒,呵斥懈怠的旅帥隊正,親自揮舞令旗布陣,甚至自己操刀示范動作。

    作為戰將的李天郎精神抖擻,激情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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