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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劍 七

    “我們都可以猜到對手全部的變化,這樣會耗到我們其中一個精疲力盡,”老人低聲說。

    對手也點頭:“你刻下的這些圓幫了我很大的忙。”

    “劍圈槍圓也不是一切,”老人忽然手腕抖動。長槍隨之射出,他握槍的位置移動到了槍尾,槍鋒點在地面上。老人的身形更低,一種緩緩壓聚的力量“要用這一槍么?這么多年過去了,也只有你還能教給那個孩子破一切圓的烈虎屠龍之牙,”對手似乎是在贊嘆。

    他忽然撤下了劍,仰望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時候他胸前全部都是破綻,可是老人的槍還是靜靜的凝在地上,老人也只是默默的凝視槍鋒,沒有絲毫攻擊的意圖。客人低頭正視老人,他雙腿分立,雙手緩緩的舉起了重劍,這是他第一次雙手持劍。原本單手都操縱自如的劍此時忽然變得無比沉重似的,他舉劍的時候,劍鋒不安的顫動,像是在勉勵舉起一塊大石。

    劍終于舉到了頭頂,忽的靜住。

    就在這一瞬間,極尖極銳的聲音完全的撕破了寧靜。老人銀色的槍躍了起來,泛著樺皮銀色的槍桿上像是有扭曲的龍在跳動,時間在那一瞬間有一個停頓。老人大吼,吐氣令他白色長須為之炸開,源源不絕的力量灌進了槍身,槍上跳動的不安的龍忽然掙脫了束縛,直指來客的喉嚨刺出。

    根本不是人類目力可以捕捉的瞬間,呼聲的余音還在耳,一切又已經平靜。老人和來客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五尺,兩個人一動不動的對視。老人的槍靜止在來客的喉前,只有一寸的距離,而來客的長劍停止在一個劈斬中的動作上,劍鋒下就是老人的眉心。

    最后一瞬,兩人不約而同的收住了怒濤一樣的攻勢,仿佛時間被槍劍上的極寒凍住了一樣。

    冷汗從兩個人的鬢角邊滾落,直到此時,他們才明白在互不知情的情況下,好奇心讓他們一起玩了一個與死亡擦耳而過的游戲。

    “北辰之神,憑臨絕境;唯心不動,萬壘之極。”客人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的念誦了這句話。

    “靜岳之劍到了你的手中……你的老師已經死了么?”老人收回長槍,退后。

    “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銀色的槍鋒落在地上,風吹起老人的白,他默然的看著星空,許久都沒有說話。

    “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孩子,”他半跪下來右手持長槍貼緊自己的左肩,左手緊緊的扼住右手腕,“我以天驅宗主的禮儀迎接你的加入,北辰之神的光輝照在我們彼此的雙肩,我們因尊嚴而自豪,因勇敢而榮耀。鐵甲依然在。”

    “依然在!”對手以完全相同的姿勢半跪,“東6下唐國,武殿都指揮息衍,參見斯達克城邦領主大人翼天瞻殿下。”δ.Ъiqiku.nēt

    瓦罐里續了水,又煮得咕咕嘟嘟沸騰起來。一股縹緲的茶香彌漫在院子里,兩個試手的人已經并肩坐在了瓦罐邊的條石上。息衍把他的重劍卸下,松開腰帶敞開了袍子的喉嚨,夜風灌進去,滿身的濕熱漸漸褪去,身上才好受了一點。他知道自己的貼身的衣服已經濕透了,那記可怕的破圓之刺帶起了殺寒好像好在他的喉間,傳說中曾經殺死龍族的東6第一名槍,而息衍并非一頭強健的巨龍。

    息衍輕輕呷了一口茶,挑了挑眉:“聽說羽族的樟茶很有名,也從商人的手里買過,卻沒有這么悠長的回味。”

    “那是因為寧州的森林,那里的土地其實是很貧瘠的,顏色泛著淡青,一株樟茶樹要長十幾年才能產茶。移種在東6的樟茶樹只要一年就會產茶,可是會變味道,”翼天瞻細細的品著茶香,忽然話鋒一轉,“你的老師是怎么死的?”

    息衍凝視著清澈的茶水,搖了搖頭:“翼先生一定要問這個問題么?”

    翼天瞻沉默了一會兒:“是他死得沒有一個武士的尊嚴么?”

    “風炎皇帝的北伐之后,又有幾個天驅死得有武士的尊嚴呢?”息衍淡淡的笑笑,“翼先生要聽,也許將來吧。”

    翼天瞻點了點頭:“我一路從瀚州南下,途經四個州,循著我們當年留下的地址去察訪同伴,可是一無所獲。如果不是被滅門,就是已經舉家遷移了,剩下的,即使是姬揚的孫子,現在也不過是一只汲汲于仕途榮耀的綿羊。猛虎都成了綿羊,我又怎么能期待其他的人?今天見到你的劍術,真是令我意外。”

    息衍默默的轉著杯子,并不說話。

    “不過,我這次南下還有另外一個使命。息將軍既然是下唐軍旅第一人,應該不會不知情,”翼天瞻忽的轉頭看著息衍,他的雙眼微微瞇了起來,眼縫中的目光凌厲逼人。

    “是為了大宗主的佩劍吧?”息衍的聲音淡漠,像是完全沒有察覺那如刀的目光。

    “是!蒼云古齒劍,它應該還在南淮城中,息將軍對于它知道多少?”

    息衍嘆了一口氣:“那是天驅的圣物,任何一個天驅武士團的成員,絕不會不留心。可惜幽長吉進入南淮城的時候,我還只是天啟城羽林天軍的一名殿前金吾衛,后來我軍銜漸漸高了,能夠查閱的宗卷多了,卻沒有從中現有用的消息。南淮城里宗卷,最后一句可能和幽長吉有關的就是廷尉府的文檔中載有‘十二月十二日夜,瞑龍驛持械私斗,死三十二人,皆遭劈殺裂頂而死’。”

    “劈殺裂頂?”

    息衍緩緩點頭:“全部是死在一個人手上,我找到過那時的忤作,他說現場折斷的武器不下數十件,而所有的死人無一例外的是被擊破顱頂而死的,死狀慘不忍睹。我想那是蒼云古齒劍的杰作,那柄劍極其沉重,用劍的人必然是舉劍下劈。對手舉起武器格擋,但是被重劍擊潰武器,而后劈開頭顱。”

    “之后就再也沒有線索了?”

    “沒有,幽長吉這個人,好像從此就從南淮城里消失了,連帶那對刀劍,再也沒有消息。”

    “能夠把所有的線索都掐斷,讓你都無從查詢,不能不覺得是身在一個陷阱之中了。”

    “過了那么多年,翼先生還確信蒼云古齒劍依然留在南淮城中,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么?”

    翼天瞻猶豫了一下:“你的老師沒有你對你提起么?那柄劍本身就是秘術的咒印。”

    “龍血骨結咒印?”息衍的眉鋒一挑,“世上真的有這種咒印?”

    “名字不錯,可是你未必知道這枚咒印有多么可怕,”翼天瞻沉吟著,“當河洛們第一次在陽光下舉起這柄劍的時候,他們稱它為‘地獄的噬魂龍之劍’,傳說其中封印了龍魂。它比任何一柄魂印兵器都更兇猛的吸噬靈魂,絕非每一個人都可以握住它的劍柄。而每一個繼承它的人都曾在北辰升起的黎明立下誓,愿意以畢生的力量和鮮血去守護這柄劍的尊嚴,幽長吉也不例外。在祭劍的儀式上他割破手指讓血滲入那柄劍之中,我曾親眼目睹那一幕,那時候整柄劍的云紋像是水波一樣流動。這是劍里封印的無數靈魂在咆哮著吸噬鮮血,他們瘋狂的撞擊著劍的骨架,可是這是河洛們以‘星焚術’鑄造的武器,就像一個囚籠束縛了他們,是他們不能沖出來。最后他們才安靜下來,劍身上的血紅色褪去,這表明他們接受了新的主人。當劍的主人死去,他再也守衛不了自己的靈魂,這時候他無法抗拒劍里無數靈魂的吸噬,最終會被封印在劍里。如果沒有新的繼承人,劍中藏著的龍血骨結咒印會自己蘇醒。那樣強大的守護可以與羽族秘道中的楓山龍夜吟之陣相比,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別說拿起它,想靠近這柄劍都是妄想。”

    “那么靠近這柄劍會怎樣?”

    “魂魄被急的抽離,身體卻還沒有死絕,人往往會變成一具行尸,連死都不如。”

    翼天瞻為他手中的瓦杯續上了熱水:“怎么找到這里的?”

    “跟著那個孩子。我第一次見到姬野,就知道必然有另一個人把極烈之槍教給他,他的父親沒有這個本事。在看到他刺出那一槍之前,我不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無堅不摧的刺殺。”

    “是,他實在很有天賦。我都不曾想到他只用一夜就刺出了摧城。如果他過了焚河這一關,一直學到心狼都沒有問題,至于能不能如他的曾祖那樣學會龍毀,就看他的決心了。”

    “傳說曾經刺死巨龍的龍毀之槍?”

    翼天瞻點頭:“其實這一槍我也沒有學會,我甚至沒有親眼看見它在姬揚的手中刺出來。”

    “不過……他即使有決心,翼先生就愿意把極烈之槍的真髓教給他么?”

    翼天瞻忽然凝在喝茶的動作上,靜了一刻:“你看了我們試手?”

    “看了,翼先生教給姬野的,不是真正的極烈之槍吧。傳說中所謂焚河,是遠過入門的摧城的,但是翼先生剛才的演練,依然不過是變化了動作的摧城。”

    “瞞不過靜岳之劍的繼承者,”翼天瞻放下茶杯,望著天空,“這些日子我有些后悔,為什么那夜沖動之下把摧城演示給他看了。他太有天賦,可是我看不穿他的內心,我看他的眼睛,有時候覺得很不安,看不明白,像是被擋住了。一個孩子,十三歲,用這樣的目光看人,令人心寒。我知道他父親對他不好,可是有時候想問他小時候的事情,他卻說忘記了,或者根本就不回答。我覺得他是有些事情不想說,而那些事情,想起來覺得可怕。”

    “一個孩子,會讓蒼溟之鷹如此不安?”

    “也許是在養一只吃人的老虎。我當初也曾犯過一次錯,最后不得不親手下了誅殺令。”

    “接受了天驅的武術和扳指,如果姬野不接受天驅的信仰,按照組織的規則,他會被砍去手腕吧?”

    “他確實需要償還天驅給予他的一切,我不讓他常來這里,是我不希望蒼云古齒劍搜尋的行動受到影響,此外,”翼天瞻搖頭,“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要把焚河傳授給他。”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笑笑:“那我也為先生出力吧,不嫌南淮城濕熱,翼先生就在這里多住些日子吧。”.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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