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主意有什么要緊,經此事,承恩公府沒能達到目的,倒是讓謝貴妃得了帝心。程離道,“宜安公主去長公主府賞梅,身邊兒帶了謝家二姑娘,想是謝莫如自知得罪過長公主,故此并不過去。看來宜安公主與夫家頗是親近,倒不妨請宜安公主帶著謝家姑娘多來承恩公府。咱們府上與謝家也該緩和些,謝莫如是不會一道來的。謝家二姑娘還有一樣好處,她的生母,是新任國子監祭酒寧祭酒嫡長女,其外祖母出身晉寧侯府。”
寧榮大長公主笑嘆,“當初皇姐千挑萬選給魏國夫人選了謝家,到頭來,不過如此。”
“魏國夫人早已失勢,不足為慮。但倘有朝一日,魏國夫人翻身,必是由此女而起。”程離指節輕扣,道,“對此女,屬下還是老話,交好謝家,對此女,不用刻意籠絡,但也不要得罪她。”
“自從五姑娘及笄禮后,我便查了查謝家。先時謝家內闈,魏國夫人早不出門,謝二姑娘的生母寧氏頗有賢名,但不知為何,中秋之后,謝家長房又進了一房良妾,是謝夫人花了三千銀子聘來的良家女,之后便不大聞寧氏了。”程離道,“寧氏是在寧家失勢時,給謝松做了妾。如今寧家重歸朝堂,寧祭酒倍受重用,謝家長房焉何會在此時進了良妾,而陛下,久不賞魏國夫人,今年中秋前卻重賞了魏國夫人。然后,謝莫如就開始隨著謝夫人出來走動,第一次出門就是來承恩公府,此女厲害,有目共睹。若是所料未錯,寧氏定是敗在她手里。”
“倒不知她喜歡什么?”
“她手里可不缺金銀,這樣厲害的人,給她的一定要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行。我們沒有令她動心之物,只好不去得罪她。她再有本事,也得倚靠謝家,只要交好謝家,使她以后不要再胡說八道對咱們府上不利,也就罷了。”
寧榮大長公主道,“便是交好她,也有諸多風險,倒不若謝二姑娘,雖是庶出,論實惠不比嫡比差。”
“謝二姑娘的好處,看得清。謝大姑娘的好處,看不清。謝家,搖擺不定之家,相交容易,交好難,只得步步為營了。二皇子如今不過十三歲,待過十年,如何?待過二十年,如何?”程離與承恩公相視一笑,二十年,他與承恩公安排的人,二十年大浪淘沙,應該能淘出幾粒真金了。
謝家也自宜安公主處知道了文康長公主之事,謝家亦頗是訝意,唉喲,先時文康長公主可是很給承恩公府面子的。這是怎地,可真是太讓人訝意了。
因此事稀奇,大過年的,謝家還是抽個時間開家庭會議,謝莫如道,“其實先時有一件事,我就很奇怪。如今看來,倒能想通了。”這書房里籠了兩盆上好銀霜炭,謝莫如依舊覺著不如自己院里暖和,她的手抄在雪狐皮的手捂子里,握著小巧手爐,輕聲道,“記得我同二叔出門,有一回見著李世子。聽說李世子在國子監念書,我就奇怪,為何李世子未與宮里皇子做伴讀,論親近,論出身,倘李家有意,我想,不論哪個皇子都會非常愿意有李世子為伴讀的。便是陛下,也沒有不樂意的道理。現下看來,可能是長公主本身就無意李世子為皇子伴讀。”
謝柏道,“看來長公主不想太早下注。”
“往日倒是小看了長公主。”只以為是個臭脾氣,不料人家清明著呢。謝松道,“這次,長公主怕也有與承恩公府割裂之意。”長公主與永安侯一系本就顯赫,除了親戚關系,實無理由為胡氏附庸。可要說親戚,諸皇子皆是長公主的侄子。此次及笄禮,長公主也算一舉數得。這個以“壞脾氣”著稱的女人,實不能小覷。想到這里,謝松又對謝莫如道,“以后要小心長公主。”這女人一發飆,承恩公府都趴地上短時間內起不來了,倘有心針對謝莫如,可真得吃不了兜著走。
謝莫如點頭,不大擔心長公主這里,道,“上次二妹妹隨宜安公主去長公主參加賞梅宴,長公主并未對二妹妹如何,可見她不會針對咱們家如何。我只要躲著她些就好。”長公主的脾氣,這次要說刻意發火也不盡然,太后自己不能主持公主及笄禮,腦袋發懵一般提議壽安老夫人,文康長公主在皇室的地位,就如文康長公主自己所,除了太后、皇后,就是她了。如今沒有皇后,太后不選自己親閨女,而選壽安夫人。文康長公主可不是屬包子的,她不發作,是礙于壽安夫人的輩份忍一忍罷了。一旦發作,也就顧不得了。這個掛落,不論冤或不冤,承恩公府都得吞了!
文康長公主此舉,于謝家并無害處。謝莫如想的另有其事,她問,“祖父,西寧關還太平嗎?”
一家子正說文康長公主呢,謝莫如怎么就跳到西寧關去了,這種跳躍有些大,謝尚書一時沒明白謝莫如之意,仍是道,“宋將軍過逝后,便由秦將軍接掌西寧關事務,未聽得有什么不太平的。”
“聽說西蠻王年近六旬,真擔心哪天就歸了西。”
謝莫如倒是時常有奇妙語,這一回卻是把全家都聽傻了。這,這,謝莫如難道與西蠻王有仇?
“六十啊,歲數可不輕了。聽說西蠻以游牧為生,醫啊藥的,都不比我朝。就是我朝,先帝時不必說,只今上一子,還因主少國疑,險些江山易主。如今今上剛而立之年,正當青春,便因諸皇子漸長,而人心思變。”謝莫如道,“西蠻王有多少兒子啊?我在書上看,說這位西蠻王便是殺了兄長上的位。六十歲的老王了,想來這位西蠻王有諸多英雄事跡,祖父可否與我講一講?”
謝尚書聽謝莫如一說,心里就活動了,此刻道,“西蠻人驍勇,太|祖皇帝當年還曾西征,但要說真正平定西寧關的人,當是英國公,便是宋將軍的父親,老宋將軍,出身□□侍衛,后來領兵,也是在英國公麾下。太\\祖皇帝過逝后,西蠻人犯邊,還是英國公領兵平定。后來老永安侯駐西寧關,英國公病逝后,今上親政未久,西蠻人再次叩邊,晉王便是死在那場戰事。今上因晉王之死問罪老永安侯,老永安侯推薦宋將軍為將,那一年,宋將軍也不過弱冠之年。要說宋將軍,實稱得上天生將才,英年而逝,惜哉痛哉!”謝尚書一聲長嘆,真心為宋將軍惋惜。
謝莫如倒沒有諸多感嘆,隨口一笑,“這西蠻人倒也消息靈通,怎么每逢我朝有大事,他就要打仗。”
謝尚書道,“西蠻那地方,盛產牛羊馬匹等牲畜,余者茶絲百物,皆不出產,故而,兩國設榷場進行交易。但交易是有數量的,打來打去,其實多是為榷場交易數量。再有,西蠻貧瘠,倘遇著天災,他們那邊兒衣糧不足,人都要餓死,只得來搶。如今的西蠻王,也稱得上一代雄主。”尋思了一下,道,“他在位也有三十幾年了,邊兒上大小部落不知為他蠶食多少。你的話,倒給我提了個醒兒。”
謝莫如唇角微抿,不再多。倒是謝柏好奇死了,問謝莫如,“莫如,你怎么知道西蠻王啊?”連人家年紀都這么清楚。
“聽文休大師說的呀,大師說他當年游歷時,去過西蠻,還見過西蠻王。游記上也有寫,二叔難道沒看?”
“看是看了,只是沒想到便是此王。”游記上不過提一筆,他可是真沒想過上面記載的是哪個王,什么年歲,生了多少兒子啥啥的。
“啊,這個啊,我后來問了江姑娘,她送我一本游記,說西寧的事兒,我們討論了一下,偶然說起西蠻王來,才知道這位王著實壽長,都快六十了。”
“不是快六十,是已經六十了。”謝柏道,“鴻臚寺管著各國來往之事,年前各國皆有賀書,我查閱過,西蠻王今年正好六十歲。北涼帝年輕,與我朝陛下相仿,南越王四十有五。”
謝莫如笑,“哪天二叔有空,咱們一道出去游玩如何?”
謝柏連忙正色道,“淑女所邀,榮幸備至。”
一家人都笑了。
時侯不早,謝柏送謝莫如回杜鵑院,出了書房,寒意侵骨,夜空圓月,澄澈如水,即使不必丫環挑燈,路也清楚。
叔侄二人皆裹著大毛斗蓬,謝柏不由問,“莫如可有志向?”
謝莫如道,“坐在井里的人,不知道天空的廣闊。刻薄人眼里,少有寬厚。逐名利之人,得失于名利。我生來為出身所困,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叫天下人明白,他們看錯了我,想錯了我,也小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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