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科學院。
“首席呢?讓你們那個首席滾出來!”
科學院的一層已經被這群情緒激動的民眾們攪得一團糟,儀器被推到地上摔碎,各種資料、試紙也亂成一團,滿地都是碎玻璃。
為首的是一個貴族青年——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守衛在科學院的軍官們才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尷尬地先組織科研工作者們先躲起來。
如果是普通的貴族也就罷了,畢竟自從陛下繼任之后,大部分貴族都日益式微,但這個青年是跟皇室沾親帶故的貴族。
因為出過好幾位皇后,包括上一任皇后、朔寒的母親也是來自這個家族,因此他們甚至一直以半個皇室身份自居。
當然,朔寒并沒有從他們家族挑選伴侶,這讓他們私底下非常不滿,但也沒膽子多說一個字。
“藍哥,要不今天先這樣吧?”
跟在青年旁邊、舉著牌子的仆從看著科學院這慘狀,也非常于心不忍,小心翼翼道:“看樣子他們首席都躲起來了,今天再鬧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
藍軒從鼻子里擠出一聲冷哼。
“感染都蔓延到首都星了!這群吃白飯的還在這里做縮頭烏龜,死的不是他們的親人,他們當然沒關系了。那你也覺得沒關系嗎?不如讓你也去見見蟲族?”
藍軒擲地有聲道。
周圍跟著進來搗亂的群眾被這話攪合得更加激憤了,一片的響應!
那仆從頓時噤聲。
雖然,從蟲潮爆發到現在,并沒有任何一個民眾因此喪生——不過,有心人在民眾里散布了數萬人喪生的假消息,內閣里有那位首席古奇的親信,在這段混亂的時候故意放任謠傳播。
而事實是,軍方的反應很迅速,把民眾集中保護了起來,而科學院研制的藥物雖然沒能治愈感染,但是大大延長了被感染者的壽命,讓他們可以活著等到治愈方法的問世。
至于藍軒又為什么會主導這次鬧劇,他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
想借勢由民眾向皇室施壓,以要挾謀求成為皇后的機會。他自己本來就是朔寒眾多傾慕者之一,而家族也是這么期望的。
……蟲潮爆發雖然是偶然,但也是對他們來說一個大好機會,正是因為措手不及,所以才有可趁之機。
藍家并不甘心就這么淪落下去,其實早在好幾年前,他們就跟內閣首席古奇暗中勾結,想要通過內閣向陛下施壓。
然而很顯然,從過去到現在,無論是藍家還是內閣,都沒法撼動到朔寒分毫,要夾著尾巴在暴君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生活。
真要說他們有什么籌碼,也就是藍家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作為貴族的代表,在民眾中有很不錯的聲譽。
但朔寒根本不在乎這些。
但現在這情況,他依然能不在乎嗎?
曾經井然有序的科學院一層,此時已然是一片廢墟,窗外仍在下著雨,進來的民眾在憤怒地一間間門踹。
藍軒這樣想著,在內心冷笑,說:
“既然都沒膽子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把我的攝像頭打開。”
作為貴族中吉祥物一樣的存在,藍家在民眾中還是比較有人氣的,相關的周邊物品銷量很不錯。
這次藍軒也是有備而來,提前跟內閣那邊有關的人打過招呼,利用了曝光率很大的媒體……
現在正是清晨時分,馬上要到早間新聞的放送時間,戰時大家都會格外關注官方媒體,所以他接下來說的話會直接通過攝像頭播放給全星際!
相當于是一場‘直播’。
至于要說的內容,他早已打了千萬次腹稿。
此時此刻。
皇宮,逐漸轉小的雨幕里,朔寒收劍入鞘。
科學院門外,懸浮器緩緩停下,所有軍官躬身行禮。
科學院二層,白大褂的少年不顧勸阻推開門,走下樓梯。
雨依然在下,天邊綻開曙光。
‘嗶——’
無數人光腦里同時響起清晨新聞放送的提示音,這種時候沒什么人睡得著,數億人都第一時間緊張忐忑地點開了新聞,想要聽聽最新進展。
主持人戰戰兢兢地講完上面命令的開場詞,說完‘讓我們來連線現場’之后,鏡頭一轉。
有聲音傳來:
“大家好,請大家先稍安勿躁,我是藍軒。”
他吸了吸氣,打開攝像頭,剛想說點什么,余光瞥見了從樓上匆匆往下走過來的、科學院的首席明丘。
“你有事可以找我,”少年看著一樓的一片狼藉,眼眶通紅,但是他又不善辭,雖然氣急了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有力的話:
“你想做什么?不要向民眾傳遞虛假信息!!”
礙事。
藍軒皺了皺眉,一揮手,周圍的跟班就上去攔住了少年和一同下來的科研人員們,把他們推搡到鏡頭拍不到的地方,甚至直接對他們拳打腳踢起來。
科研工作者們平時疏于鍛煉,哪里是這群有備而來的暴民的對手,很快身上都帶了傷。他們甚至用了特殊的藥劑,讓科研工作者們都被迫變回獸形,這樣就不會再‘礙事’了。
藍軒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對著鏡頭說:
“傳遞虛假信息的是你們吧?如大家所見,我現在正在科學院,目前我們已經證實了,之前說有治愈被感染者的方法,根本就是假消息!”
“是的,就是科學院的不作為,還有軍方的、陛下的不作為,導致這次戰爭的——”
聽著他的話,有理智的人根本不信,但也有許多不明真相的群眾逐漸焦躁了起來。他說的是真的嗎?可是……
鏡頭忽然被一雙手輕輕遮住。
室內同時一靜。
一道溫柔又清朗的青年聲音,松風拂弦一般通過電流在數億觀眾耳邊低低響起。
帶著一些困惑,明明溫和卻又有掩不住的強大氣場:
“假消息嗎?誰告訴你的?”
熟悉他的人會知道,此時的顧與眠是真的生氣了。
作為一個護犢子的家長。
作為他嘴里那個‘不作為’的傲慢陛下的男朋友。
怎么能不生氣?
淺褐色的眼睛里一點笑意也沒有,他抱著啪嗒掉眼淚的小狐貍,把那個小小的攝像頭握在手里看了一會兒,低聲說:
“在直播啊。”
說來巧了。
……這個他還挺擅長的。
藍軒驚恐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顧與眠。
是士兵親自為他開道的,他甚至在門口看見了許多個上校級還有以上的軍官,對他的態度都很恭敬,這個人類究竟是什么來頭?
而且,怎么會沒有人攔著他。那些暴怒的群眾們呢?
“你、你們愣著干嘛?!”
他好不容易從那股莫名的膽寒中回過神來,生氣地環顧了一圈,發現大家的表情各異,之前被煽動出來的怒意卻都凝結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
他們迷茫又疑惑地看著顧與眠,對他完全生不出惡感來。
甚至有點想親近,想露出耳朵,想被揉爪爪。
但是卻又不敢靠近,因為籠罩守衛在他周身的,是一股更加強大漠然的、讓人敬畏、不自覺想要臣服的氣場,簡直有點像是……
陛下的。
顧與眠看著那個攝像頭,想了一會兒該關掉還是該趁勢繼續說,兩秒后選擇了后者。
“大家好,我是主播顧與眠,現在正在科學院。”
他松開了手中的攝像頭,對鏡頭彎了彎眼睛,揮手。
雖然還沒有弄清情況,但有一大半的觀眾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一瞬間有種哽咽的沖動。
很多人都看過顧與眠的直播,他的國民度甚至比許多明星還高。
即使是不認識他的人,聽著那溫潤的嗓音,再看著青年唇邊的笑和半個小梨渦,盛著雨幕中天光的瞳眸,整顆心也不由定了下來。
從幾天前到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太措手不及了,生活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顧與眠這句熟悉無比的‘大家好,我是主播顧與眠’,就像是一種充滿煙火氣的、寧靜平和對、令人眷戀的普通生活的象征,讓大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和剛剛藍軒開口說話時大家的慌亂完全不同,網絡上逐漸開始有了走向不那么恐慌討論。
游人一枚:這次清晨新聞是怎么回事,剛剛那個藍軒說的話嚇死我了,他是藍家的人?說話語氣怪討人厭的。
貓爪爪:啊啊啊啊眠眠!!我哭了我剛剛真的哭出來了,這幾天簡直就像一場噩夢一樣55555看到眠眠我感覺我又有救了
梨花白lili:1,我現在就像是那種,在外面被欺負了的小孩子見到了家長,眼淚嘩啦啦的。
absb:呃,所以科學院到底是什么情況,現在又到底什么情況,誰的話可以信?
“關于蟲族感染的治愈方法,”顧與眠低頭看了看小狐貍,安撫地撓撓它的下巴,然后說,“并不是假消息,現在就可以證明給大家看。”
“你說謊!!”
藍軒那邊頓時坐不住了,雖然沒人附和讓他感到尷尬,但是他的底氣卻忽然又回來了:
“你根本沒辦法證明,你不可能……喂,你們到底在干什么?我是貴族!!我命令你們立即讓那個人類閉嘴!!”
后半句話是對仆從說的。
在上城區貴族的命令永遠是優先的,而他們又是凌駕在其他貴族之上的存在,這是藍軒從小就屢試不爽的道理。
然而這次卻有史以來第一次碰壁了。
他身邊跟隨的仆從為難地看了他一眼,說:“您是貴族,可是那位是……皇室啊……”
“知道我是貴族還不快——等等,你說什么?”
藍軒的話噎在喉嚨里。
皇室。
一個人類,怎么可能是皇室?不……
隔著幾米的距離,他稍稍定睛。
顧與眠側對著他,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扣,隱隱露出一些鎖骨間的痕跡。
暗紅的玫瑰荊棘纏繞著劍,與青年本人溫和氣場并不相同,傲慢強勢的印痕。
……甚至有點色氣。
還有那股守衛在他周身的氣場,所有見過陛下的人都不會錯認,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嘲笑。
藍軒看著那個花紋,心情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驚惶,莫名其妙地半天沒能移開視線。
下一秒,顧與眠的領口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攏起來。
一雙灰藍色的眸子漠然地看向藍軒,是一種冷淡高傲中摻雜著不悅的眼神,猶如吝嗇的巨龍看向膽敢覬覦自己珍寶的螻蟻。
周圍再次變得安靜。
這回與上次不同,是徹底的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小一點。
神情漫不經心的君主軍靴踩地,人群中自動分出一條路來,讓他一步步走到顧與眠身邊。
他解下皇室披風披在青年的肩上,是個把人類圈在懷里的姿勢,系好扣子后也并沒有松開手。
小哈士奇跟著朔寒進來的,咬住顧與眠的褲腳,歪頭嗷了一聲。
雨徹底停了,天光傾瀉而入。
所有人震撼地注視著這一切。
朔寒懶散地瞥一眼鏡頭,又環視過四周,俯身在顧與眠唇角吻了吻,說:
“不用管我,你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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