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株芪冬草是混在景黎買回的花種里種出來的。
這種混雜著賣的花種多是由花農去山野收集而來,大多是各類野花,就連賣主都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哪些品種。
加之大多數人都不認識芪冬草,更不知曉其價值,就算采集到了也不會留意。
這草藥種子應該就是這樣混入其中的。
“若書中描述準確,這的確是芪冬草。”秦昭蹲在墻邊,指尖輕輕撫過那銀灰色的葉片,“現下枝葉還未長大,再過個兩三日才能采摘了。”
身后的人許久沒說話,秦昭轉頭看過去,景黎神情有些恍惚:“我……我這么厲害嗎?”
隨便買回來的花種里種出了怎么也找不到的珍稀草藥?
而且恰好在這時候發出芽來?
饒是景黎再懷疑自己的體質,這下也沒法不信。
秦昭笑了起來。
他拉著景黎站起身,回到主屋。
景黎:“做、做什么?”
“睡覺。”秦昭道,“你都多少天沒休息好了,這會兒時辰還早,再睡一下。”
“哦……”
景黎乖乖跟著秦昭回到床邊,脫了外衣爬上床,躺了下來。
半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蹭地坐起來:“那我這幾天不是都白上山了?!”
秦昭:“……”
所謂錦鯉福運的確沒有假,可你永遠猜不到它會何時出現,又如何出現。
景黎心態有點崩了。
秦昭無奈地笑笑,把人按回被窩里。
從景黎回村到現在,先是秦昭病倒,而后又上山尋找草藥,算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
許是終于放下一樁心事,景黎這一覺足足睡到了正午,直到被腹中的饑餓感喚醒。
景黎睜開眼,秦昭已經沒在床上。
他瞬間嚇清醒了,連忙坐起來:“秦昭!”
“我在這里。”秦昭從書本中抬起頭,道,“終于睡醒了?”
景黎皺著眉:“你怎么起來了?”
“……”秦昭放下書本,起身走到床邊,“我已經躺了有二十來天了。”
“可是——”
話還沒說完,腹中忽然傳來咕嚕一聲。
景黎:“……”
他仰頭與秦昭對視,無辜地眨眨眼。
意思很明顯:你養的魚餓了。
秦昭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先去梳洗,我去煮兩碗面。”
秦昭生病這大半個月,都是由景黎來負責一日三餐。不過由于某條魚的廚藝水平也就熬個粥的程度,所以大多時候,他只能拿家里的東西或錢財去鄰居家換點現成的吃食。
雖然溫飽不成問題,但味道比起秦昭做的可差太遠了。
景黎許久沒吃過秦昭做的東西,又餓得厲害,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才放下碗,認真道:“秦昭。”
秦昭慢條斯理地挑著面條,輕輕應了聲:“怎么?”
“我以前不相信有人什么都會的。”景黎嘆了口氣,再一次意識到他們的差距,“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啊……”
秦昭輕輕笑了聲,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會。”
“嗯?”
“比如我就不會種花。”
“那是你沒學過啊!”景黎道,“而且你一學就會了。”
秦昭搖搖頭:“與種植相關之事,我都做得不太好。這點我比不上你。”
哪怕知道秦昭是在安慰他,聽見他這么說,景黎還是有點開心。
他傻乎乎地笑了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糟了!”
“又怎么了?”
景黎道:“我昨天和李鴻宇約好在村口見面的,我忘了去告訴他一聲了!”
秦昭眸光微動,斂下眼:“不必擔心,他已經走了。”
景黎:“?”
秦昭淡聲道:“方才你睡著時他來家中找你,我已經將事情告訴他。還有其他幾位要跟著上山的鄉親,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景黎放心下來:“那就好……”
秦昭瞥了他一眼,道:“你這么擔心他做什么,忘記他當初做過什么了?”
“當然沒有,可他這幾天幫了我挺多,我——”
景黎正要解釋,忽然反應過來:“你……你吃醋啊?”
秦昭放下碗,坦蕩道:“對。”
景黎:“……”
第一次見人把吃醋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秦昭問:“看我做什么?”
“沒什么,只是……”景黎道,“覺得你和我第一次認識你時的感覺不太一樣。”
秦昭:“不好么?”
“當然不是,這樣很好。”
當初那個秦昭,沉默清冷,將什么都藏在心里,對外界的一切都不信任。他就像在身邊建起一層厚厚的保護殼,誰也進不去他的心里,得不到他的信任。
現在那保護殼依舊在,但他已經對景黎敞開了心扉。
秦昭吃完最后那點面條,起身收拾碗筷,平靜道:“以后會更不一樣。”
景黎:“?”
秦昭沒再解釋,徑直端著碗筷去了后廚,留景黎獨自坐在桌前納悶。
秦昭說哪個以后?
用過午飯,秦昭寫了兩封送到縣城的書信。一封送給裴安,一封給薛老先生,告知他們已經找到芪冬草的消息。
他裝好信走出屋子,卻見景黎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支著下巴盯著那株芪冬草幼苗發呆。
秦昭:“……”
雖然找到草藥,但景黎沒有完全放心下來。
芪冬草如今尚未成型,還得等上幾日才能入藥。一天不看見它被曬干了做成藥材,景黎就一天沒法安心。
秦昭無奈地搖搖頭,上前揉了把少年的腦袋,道:“芪冬草生長在野外,生存能力極強,你不守著它也沒關系。”
“可是……”景黎小聲道,“我們只有這一株啊……”
這種只存在唯一一樣的東西通常最容易丟失,故事里都這么說。
萬一這草藥出了什么差錯,他們不就功虧一簣了?
秦昭有些無奈,又問:“那你是要繼續守在這里,還是隨我去村口寄信?”
“寄信?給薛大夫他們嗎?”景黎果斷起身,“我幫你去寄吧。”
秦昭沒同意:“無妨,我正也想出去走走。”
從回來到現在這么多日,他一直臥床不起,就連院子的門也沒出過。
景黎有些遲疑:“那……不能超過半個時辰。”
秦昭:“好,聽你的。”
村口設有驛站,在這里可以租賃牛車往來縣城和臨近村落,也可向外界寄信。
不過這個時代信件傳輸極慢,平常人一日就能到達的路程,信件通常要走三日左右。
景黎付完郵資,摸了摸已經明顯癟了許多的荷包,將其放回懷里。
這些時日,秦昭自然是沒有時間去賺錢的。
前幾日鎮上的書肆倒是托人來傳過一次信,問秦昭身體情況如何,是否能開始抄書。可秦昭那會兒整日高燒不退,就連床也下不來,只能回絕。
算下來,他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收入了。
可支出卻沒有減少。
除了吃穿所用,前些時日秦昭病倒,給他買藥看病也花了不少錢。
要不是回村時各家各戶都送了些東西過來當謝禮,加上田地里的蔬菜已經基本成熟,他們恐怕連吃飯都要成問題。
可這樣下去,他連給秦昭買藥的錢都要沒有了。
景黎不想拿這些事去煩秦昭,因此從未將實情告知。
不過……是得想個法子掙錢才行。
景黎在心里默默地想。
秦昭不知這些,與景黎寄完信后,又帶著他走了一遍剛修好的堤岸。
回村那次,他只是在村口遠遠望了一眼,沒有近距離檢查過堤岸的修建情況,今日正好出來散心,便一路沿著新修繕的堤岸慢慢朝前走。
堤岸旁便臨溪村的田地。
現下距離春播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時間,村民種植的大部分蔬菜都已經成熟,一眼望去滿眼皆是綠色。
沿著河岸往上游的方向走,最西頭就是秦昭租來的地。
饒是秦昭如此處變不驚,看見自家田地時也不由怔愣一下。
這兩塊田里的蔬菜……長得也太好了。
秦昭一路走來,已經覺得許多農戶家的蔬菜都長勢極好,收成顯然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