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黎吞咽一下。
他從沒覺得秦昭笑起來也這么可怕,景黎注視著秦昭走到他身邊,手掌落到他后頸。
輕輕捏了下。
景黎整個脊背都瞬間麻了。
他仰起頭,艱難地擠出個笑意:“你……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啦……”
“是啊。”秦昭就像拎了只小貓,溫和地揉捏他的后頸,輕聲問,“方才你說,如果你不留下,我就要怎么?”
“你就……你就……”
景黎原本想說,若他不肯留下,秦昭就糾纏他到天涯海角,糾纏到他答應為止。
但這種話肯定不能當著秦昭的面說出來。
他還不想回家被這人燉成魚湯。
一眾村民仍望著他們這方向。那二人一坐一立,旁若無人地對視著,像極了一對璧人。
只是這對璧人之間的氣氛遠沒有大家想象的平和。
眾目睽睽下,景黎低下頭:“……我錯了。”
秦昭眉梢微挑。
“是我追求他。”景黎委委屈屈小聲道,“秦昭先前救過我,從那時起我就對他心生愛慕,不僅苦苦糾纏他,還追來臨溪村不肯離開。”
眾人恍然大悟。
難怪嘛,且不說秦昭不像是這樣的人,就他那身子骨,怎么千里迢迢追人家去?
換過來倒還差不多。
秦昭對這個答案很滿意,松了手,在景黎腦后輕輕摸了摸。
這條魚不僅傻,還慫。
景黎今天吹牛吹翻了車,一整晚都表現得特別乖巧,就連秦昭讀書寫字也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吵鬧,也沒有打瞌睡。
秦昭見他看得專注,便問:“你識字嗎?”
景黎很不想承認自己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但看了看那紙上從未見過的古字體,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
秦昭有些奇怪:“你知曉四書五經,卻不識字?”
不過他很快又有了猜測:“莫非是你前一位主人耳濡目染的緣故?那位住在江陵府的得道高僧?”
景黎還是搖頭。
他這些知識是從現代學來的,他在這個時代的記憶起于穿來的那一刻,至于過去,他什么也想不起來。
他甚至不知道那寺廟叫什么名字,那位高僧又長什么模樣。
“無妨。”秦昭很理解這種想不起過去的感覺,沒有再追問,只是道,“這里去江陵府有些距離,等我身體再好些,倒是可以陪你去一趟。而且……”
秦昭輕輕道:“我總覺得,我似乎也去過江陵。”
景黎眨眨眼。
剛才秦昭說要帶他去江陵,他還有些猶豫。
他的原身只是一條魚,何況那位養大他的高僧已經圓寂,他就算想去看一看,也不急于一時。
可一旦牽扯上秦昭的事,那就非去不可了。
他太想讓秦昭找回記憶了。
“我們什么時候能去?”景黎問。
秦昭想了想,道:“起碼……要等到明年四月。”
童生試共分三場,分別為縣試,府試,院試。每年二月的縣試在縣城里舉行,而四月的府試則要去府城應考。
距離臨溪村最近的府城,便是江陵府了。
現在才剛五月中,距離明年四月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
“還要等好久……”
景黎瞧著有些失落,秦昭卻笑道:“想去府城,還得能考過縣試,你在這兒嫌時間太久,就一點也不擔心我考不上?”
“不擔心呀。”景黎抬眼看他,“我家夫君這么厲害,我只需要考慮你能不能中小三元就行了呀?”
秦昭執筆的手一抖,筆尖在紙上蜿蜒出一道痕跡。
他回眸看向跪坐在床邊的人,后者褪去那副無辜的神情,調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他在報復白天秦昭隨口叫的那句“夫人”。
雖然不知道這小魚腦子里都在想什么,為什么會認為叫他夫君是一種報復。
但不得不說,他成功了。
秦昭收回目光,注視著紙上那道蜿蜒的墨痕,心緒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夜色已深,秦昭不再與自己為難,便合上書本。
他特意多用涼水沖了兩遍臉,才回到臥房。景黎已經把小木桶搬到桌上,鮮紅的小錦鯉在水面游了兩圈,朝秦昭擺了擺尾巴。
秦昭現在看見魚身都有些心緒不寧,隨口道了句“晚安”,熄滅桌上的油燈。
月色透過窗戶灑進小屋內,小錦鯉浮上水面,一雙眼睛望著床上的人。
片刻后,小錦鯉從木桶里跳出來。
他現在已經能很熟練變成人形。小錦鯉先跳到桌面的干帕子上,翻滾兩圈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隨后身體才閃過一道微弱的紅光。
一道人影出現在屋內。
景黎隨手扯過放在一旁的衣服披上,躡手躡腳從床腳爬上去,正要從靠墻的一側鉆進被子,黑暗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你做什么?”
景黎嚇得渾身一抖,后腦撞上了身后的白墻。
咚的一聲響在黑暗的屋內格外清晰,景黎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捂著腦袋倒下去。
秦昭連忙坐起身:“當心點,讓我看看,撞疼了嗎?”
“嗯……”景黎的臉埋在枕頭里,委委屈屈地應了聲。
秦昭摸了摸他撞疼的地方,發現沒有出血也沒有腫,這才放心下來,又問:“你大晚上不睡覺,來這里做什么?”
“我……”景黎從枕頭里抬起一只眼睛望他,指尖在被子上蜷緊,小聲道,“我想睡在這里。”
秦昭:“……”
秦昭問:“為什么?”
“因為……”
因為秦昭抱起來太舒服了。
景黎自從變成魚之后身體一直偏冷,而恰好秦昭體溫不太冷也不太熱,抱起來手感正適宜,像個暖融融的暖爐。
他居然直到中午才發現這件事。
真是個巨大的損失。
秦昭沒有回答。
他坐在床上,月色經由窗戶遮擋晦暗不明,讓他側臉的輪廓顯得更為深邃。
景黎望了他許久,伸手扯了扯對方衣袖:“秦昭……”
“水里好冷的,讓我睡在這里嘛……”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