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低聲道:“自從我家敗落之后,也沒多少家底,有的也全捐了這個官,哪里還有什么東西。我想,我想還是不送了吧?”
老陶十分欣慰。陶墨來了談陽縣當了這個縣令之后,處事便周全了許多,為人也不似當年那般青澀軟弱,父喪之仇到底激起了他胸中的堅韌。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改不掉這斷袖之癖。不過結交顧射之流,也比旖雨要好,算是所有改進,自己也不該操之過急。今日看到顧射將陶墨摟在懷中細聲安慰,稍稍動搖了老陶心底隔離二人了決心。但也僅止于動搖,離成全卻還有十萬八千里之遙。
鑒于以上種種,老陶決定將有些事情提早告知陶墨,“少爺,錢財之事,你大可不必操心。”
陶墨不解地看著他。
老陶道:“其實,當年黃廣德暗地里所作的種種,老爺并非全然不知。只是知而不能,只好裝聾作啞。”
陶墨似懂非懂。
老陶說得越發透徹,“其實老爺早就藏了一筆錢,為的就是不時之虛。老爺臨終錢將這筆錢交給我保管,為的就是給少爺的未來鋪路。老爺說了,若少爺愿意放下仇恨,遠走高飛,這筆錢就給少爺買坐莊園和幾畝土地,以后住著莊園收租,也可平平安安過一輩子。若少爺放不下仇恨,就讓我替少爺捐個官,進入仕途。是好是壞,就聽天由命了。”
陶墨低聲道:“爹是希望我走后一條路的。”
“不盡然。”老陶道,“天下父母雖然希望子女成龍成鳳,但也希望他們能平安一世。說到底,平安也好,平步青云也好,老爺所求,是少爺順應自己的心愿。”因此知道兒子流連群香樓,陶老爺也只是故作不知。
陶墨想起陶老爺生前音容相貌,眼眶微紅。
老陶道:“有一點少爺切忌。老爺之死,并非由你而起。今日便是沒有少爺,黃廣德也會對老爺下手。其實老爺之前便想將此事與你明,只是我再三勸阻,才隱瞞至今。”
陶墨嘴角微動,垂著頭道:“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記住仇恨。”
“是。”老陶不否認。仇恨是促進人成長的鐵鞭,而愧疚就是扎進人腦袋里無時無刻不逼著他成長的鐵釘。一個抽一下還停一停,但釘子卻是深植在腦里,即使拔去,也留著填不了的洞的。“只是我今天告訴少爺,卻是希望少爺能暫時放下仇恨。”
陶墨緩緩抬起頭。
老陶道:“仇恨與迷戀一樣,若是被這兩種情緒占滿,會被蒙蔽眼睛,看不清真相。如今少爺可放下仇恨了。”因為如今的陶墨即使沒有仇恨,也找到了前進之路。
陶墨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讓我放過黃廣德?”
“并不是放過他。”老陶道,“黃廣德罪惡累累,即便不算上陶老爺的賬,他也是百死莫辭。少爺何不放下私仇,以百姓之公,將他繩之以法。”
繩之以法……
陶墨想起自己曾對顧射這樣說過。當時顧射問的是他將如何對付黃廣德,而現在老陶說的卻是他將如何看待黃廣德。雖是異曲,實則同工。
“少爺。”
“嗯?”
“你怪我么?”
陶墨回神,驚訝地看著老陶。
老陶沉默半晌道:“其實若是少爺愿意,我隨時可殺黃廣德。”
殺了黃廣德?!
陶墨心怦然一跳。
若是來談陽縣之前陶墨聽到這句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而如今,他心境已變。“你不是說要將他繩之以法嗎?”
“雖是如此,但少爺若是點頭,我便即刻去辦。”老陶頓了頓,沉聲道:“當年,我若是當機立斷將老爺救出來,老爺便不會死。”
陶墨沉默半晌,輕聲道:“事已至此,何必再想?”午夜夢回,他又何嘗沒想過,若是他當初沒有……便會如何。但世間從無后悔藥,只修得前路更小心罷了。
老陶道:“是我怕被魔教找上門,不敢出面,才……”
陶墨忽而輕笑,“你有錯,我更有錯,既然如此,且將這些賬都記在黃廣德上面吧。”論私仇,他與黃廣德早已仇深似海。想必黃廣德本人也不會計較這多出來的一筆。
至此,老陶與陶墨的心結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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