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春氣定神閑。踩盤子這等小事又何須他親自動手?至于其他人是否身肥如豬又與他何干?他只要確定那個人聽命行事便可。
陶墨道:“那損失大不大?修修要多久?”
木春道:“這要問過工匠才知。”
陶墨滿面愁容。縣衙并非他的私宅,如今在他手中出事莫管是天災還是人禍,總逃不脫他的干系。
木春解釋完,轉而對顧射道:“縣衙遭逢不幸,想請顧公子施以援手。”
顧小甲吃驚道:“難不成你是來募捐的?”這種事其他地方多的是,地方官員總能想出各種名目找當地豪富募捐錢財,中飽私囊。但這里是談陽縣,一個訟師一人一口吐沫就能將縣官淹死再海葬的地方。只要不是腦袋被銅錢給堵住的人都不敢如此做。要知那些訟師別的本事沒有,但告官卻幾乎是一告一個準!
木春笑道:“當然不是。修葺縣衙退一萬步說也是東家的事,與顧公子又有何關系?”
顧小甲道:“那你要公子幫什么忙?”
“我想請顧公子收留我東家。”木春慢悠悠道。
“什么?”顧小甲第一個跳起來。
“不行!”郝果子第二個。
反倒是顧射和陶墨兩個當事人極為鎮定。
顧射是沉思,而陶墨……卻是佯作鎮定,心中其實早已翻江倒海,興奮、期待、羞澀、擔憂……各種矛盾情緒互相沖突,讓他臉上反倒做不出什么表情來。
郝果子老大不情愿地看著木春,道:“我們不如暫時租一間房子吧,再不濟去客棧擠擠?打擾顧公子……不太好。”
顧小甲難得與他立場一致,當即附和道:“不錯不錯。談陽縣的客棧最多,我幫你找一間便是。”
木春看向顧射,含笑道:“顧公子理當知我心中所想。”
顧射道:“我不知你心中所想。”
木春微訝。
“但我知你的借口。”顧射緩緩接下去。
木春道:“哦?”
顧射道:“不想將縣衙遭遇破壞之事大肆宣揚。”
木春道:“東家上任未久,若此事流傳出去,必會有損聲譽。”
顧射道:“但我想不出接受的理由。”
木春忽而壓低聲音道:“顧公子可曾想過昨夜為何要收留東家呢?”若非顧射昨晚出乎意料的收留,他也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將燙手芋頭拋出去。
顧射斜眼,目光冷凝。
“我以為顧弦之應當是遇疑必解的求知之人。”這句話他幾乎是含在嘴巴里說的。
由于兩人說話越來越輕,陶墨等人不得不將脖子越伸越長。
顧射道:“這個理由不夠。”
木春道:“那顧公子要如何才覺得夠呢?”
“你是誰?”顧射直接了當地問。
木春想了想,手指輕輕在茶杯中一醮,然后在桌上寫下端木二字。
顧射道:“目的?”
“訪友。”木春不等他問,就徑自接下去道,“老陶。”
顧射點點頭,站起身對顧小甲道:“送客。”
“……”
談崩了?
顧小甲和郝果子都是一臉喜色。
陶墨卻難掩失望。
顧射徑自往門口走,與陶墨擦身而過也未作停留。
陶墨忍不住轉身,沖著他的背影追出幾步道:“多謝你昨晚的收留。”
顧射腳步不停,疏離的聲音慢慢傳回來,“只是昨晚?”
“……”
陶墨茫然地回頭看郝果子他們,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顧小甲一臉飽受打擊的模樣,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郝果子也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道:“你家公子……怎么了?”
堂中唯一老神在在的便是木春。他悠悠然地站起,對陶墨道:“東家,回家收拾行李吧。”
回縣衙的路上,郝果子嘴里不停叨嘮著陶墨在鄰縣失蹤之事。聽他轉述,陶墨才知事情鬧得有多大。由于當時在席的還有鄰縣縣令,因此他被發現失蹤的當夜,縣令就派所有衙役就將鄰縣翻了個底朝天。
陶墨聽得大為愧疚。
話末,郝果子半幽怨半不甘地說:“少爺,你若真想見顧射,與我們說一聲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鬧得這樣勞師動眾。”
陶墨百口莫辯。
車中唯一的知情人木春終于看不過眼,道:“既然東家已經回來了,此事便作罷吧。”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郝果子立刻想起陶墨即將搬至顧府之事,心里頭頓時窩著一把火,道:“木師爺!你為何讓少爺借住顧府?”
木春道:“縣衙修葺,東家無屋可住。”
郝果子道:“怎會無屋,我與他擠一擠便可。”
木春道:“東家是縣令,與一個小廝同住一屋會惹人閑話的。”
郝果子瞪大眼睛道:“能惹什么閑話?”
木春笑而不語。
陶墨想起自己的斷袖之癖,悄悄扯了扯郝果子的衣袖。
郝果子不甘道:“難道與我住又閑話,與顧射住便沒閑話了?”
木春道:“顧射是一錘先生的高徒,與他拉進關系,日后自有東家的好處。”
郝果子道:“但是,但是我覺得那個顧射不像好人。”
木春朝陶墨使了個眼色。
陶墨對郝果子道:“莫要隨口中傷,顧射若不是好人,又怎會答應收留我。”
“誰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郝果子氣得口不擇道,“他這個人,寡少語,什么都放在心里頭,以后過日子也定然是悶葫蘆一個!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少夫人?!”
……
木春驚奇地看著他。
陶墨幾乎想將頭埋進袖子里。
好不容易熬到縣衙,他逃命似的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奔進縣衙。
郝果子在躊躇半晌,才對木春道:“我家少爺雖然有分桃斷袖之好,但絕非濫情之人。你,你莫要多想。”
木春道:“男歡女愛也好,男男生情也罷,都是人之常情。”在這方面,他稱得上見多識廣。
郝果子見他臉上果然沒有鄙夷之色,悄悄舒了口氣道:“我家少爺是好人。”
“我知道。”若非好人,盧長老又怎么可能對他死心塌地。
郝果子突然嘆口氣道:“我有時真希望少爺喜歡的人是你。”
木春身體微僵,半天才從容一笑道:“是啊。真是可惜了。”自己果然有先見之明,看來將陶墨丟給顧射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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