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果子跟在旁邊,驚疑地看著他鎮定的神色,不斷地問:“不要緊嗎?會不會太重?要不要幫忙……還是歇歇吧……真的不用幫忙……真真的不用……”
“到了!”木春打斷他的話,快步走到床邊,將人往床上一丟。
但陶墨還是沒松手,兩只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以至于丟完人,他的身體反倒被一同扯了下去。
郝果子看得目瞪口呆。等木春狼狽地起身,他才后知后覺地將同樣留下來看戲的梁家下人打發走。
“出去。”木春道。
郝果子搓著手道:“也許你需要有人幫忙打水。”
木春盯著他,慢慢地露出微笑。
郝果子很識相地出門,順便把門關好。
“沒想到最后的少夫人竟然是……木春。”他一路嘀嘀咕咕地走遠。
在里面聽得一清二楚的木春閉了閉眼,然后伸出手指,在陶墨的肩井穴上飛快地點了兩下。陶墨雙臂無力垂下,他這才飛快地站起身,然后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口氣。
“木春。”陶墨似乎覺得空虛,身體扭動了下。
木春以為他醒了,很快收拾好表情,正要回頭,就聽他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春天?”
“……”
“木春,慕春……”陶墨聲音漸漸低了。
木春準備出門,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叫了一句。“啊,思春!”
……
走向房門的腳步一頓,他轉身,直接朝床的方向走去……
自從顧射取消原本定下的出海日期之后,顧小甲就覺得他變得有些不太一樣。比如說,看書發呆的時間似乎比往常多了。以前看書發呆是從書中有所得,而如今,卻像是神游太虛。
顧小甲思前想后,怎么都覺得這事與陶墨有關。
這一連串的變化都是從顧射從縣衙回來后發生的。莫不是,在縣衙里發生了什么事?
他想著想著,便旁敲側擊了好幾次。顧射都沒答。后來他問得多了,顧射便打發他去廚房幫忙。
……
想他堂堂一個公子貼身小廝居然去廚房幫忙……雖然是幫忙吃,但這對他來說已經是相當沉重的打擊。以至于他最近精神十分欠佳。
所以當木春抱著陶墨從屋檐上跳下來,并飛快地消失在月牙門洞時,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眼花。
顧府結構很簡單,木春不消片刻便找到顧射臥室所在。
他推門進入。
屋中有股清幽的蘭花香。
木春將陶墨放到床上,順手幫他蓋好被子。
被點了睡穴的陶墨正半張著嘴巴睡得香。
木春微微一笑,轉身出門。
竹筏出海。
顧射提筆,慢慢地勾勒著大海。
他作畫向來即興,下筆如神助,確是神思隨筆游走。或成,或不成,并不一定。天下人皆道顧弦之書畫無雙,其實,他失敗的畫作遠比流傳出去的要多。
畫著畫著,他的筆猛然頓住。
落筆前,心目中風平浪靜的大海此時正掀起驚濤駭浪,風卷潮水,如狼似虎地打向茫然無措的竹筏。
他慢慢地擱下筆,平靜的面上出現一抹深思。
難道,他竟不想出海了?
從小到大,父親對他的期望便很高,以至于拔苗助長,待他發現自己兒子性情與同齡人大不相同時,為時已晚。那時的他性格自閉,只愿與書畫為伍。后來顧環坤將他送入天下第一的優林書院,書院才子云集,授業者皆是一方名儒文豪,這才使他稍稍敞開胸懷。在書院呆得久了,他漸漸喜歡上了解惑。但凡有疑難,不論遠近親疏都愿相助,眾人以為他天生古道熱腸,其實他只是喜歡解惑本身而已。
來談陽縣,是仰慕訟師之鄉的名聲,但拜入一錘先生門下沒多久,他便有些膩了。所謂訟師,也不過是憑借一張利嘴撥弄是非之人罷了。因此,他之后便動了出海的心思。出海是大事,從船只,航線,船夫,物什等等都要面面俱到。他從未曾想自己準備了兩年,竟會突然打消這個念頭。
他低頭看著畫。
木筏在海中浮沉,隨時有滅頂之險。
他眸光沉了沉,隨手將畫丟進旁邊的火盆,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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