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梅只當唐荷是看她的笑話。當初“唐荷”跟張青竹眼看著都要成親了,卻被她臨門插一腳。她心中得意,在張青竹面前還裝著,背了人卻幾次三番舀話擠兌“唐荷”。“唐荷”哪里有她口舌便給?每遇見她一回,心窩子都被戳痛一次。現下輪到她形容狼狽,口里想要叫囂,罵唐荷是黃鼠狼拜年,但現在也只有她伸出援手,疼痛讓她很想接受幫助,于是心中天人交戰。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子,本身沒有好資質,又沒受過教育,縱是有一些生存上的小狡猾小陰暗,又能聰明犀利到哪呢?唐荷往常是一點都沒把她放在眼里。現在看她還要死要面子活受罪,挑眉看她,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你就繼續痛著吧。”
謝雪梅心中凄涼。剛從主家回來那會,爹娘兄弟還捧著她,村里眾多后生也追逐討好,不想才短短幾月,花團錦簇的好時光就頹敗了,謝雪梅捂住臉,身上一陣陣發疼,最疼的還是心上,既恨張青竹轉眼無情傷她一片癡心,又怕當真被休出張家到時連娘家也不肯收留,于是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唐荷也能猜到她的七八分心思。這時代嫁人的女子若被休棄,名聲就不好了,就是能再嫁,也難尋到好人。跟她們講獨立是沒有用的,整個社會都把女人教導得從思想到靈魂都依附男人。一個女人在婆家過得好不好,得看男人的良心,或者娘家硬氣有依仗。
唐荷嘆氣,如果有電話可以打120就省事多了。“你不肯讓我帶你去看郎中,那我扶你回自己家,叫你爹娘陪你去。”順便叫大舅子上門教訓妹夫,對朝三暮四的男人只能靠武力話。
“娘家人也不會管我。”許是心里軟弱,謝雪梅也不顧嫉恨唐荷,口里訴起苦來,“當初我把銀子都用作陪嫁,一分沒給家里留,爹娘兄弟都恨我呢,我哥早放話不認我這個妹子。”
唐荷沉默了一會,“別人想要錢,你給錢就是。”滿足他人所求,自己才能得所愿。雖然對親人也用銀子開路很可悲,且不小心可能會形成慣例,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第一次被打咬牙咽下了,以后打人的有恃無恐,只怕越來越暴力。但這種事,娘家不出頭,難道還指望婆家宗族看不過眼主持公道?
謝雪梅不舍得銀子,當下便有些遲疑。
唐荷暗自嘆氣,也不再多。強自把她從地上架起,又扶了一路找上郎中家。原本馬上就想離開,又見她如破布娃娃一般歪坐在郎中家的檐下,偏偏還犟著臉,真是又可恨又可憐。
老郎中見多識廣,看見小媳婦手折腳瘸,身上傷痕累累,哪里不明白是家里暴虐的漢子做的孽,長嘆一聲,對唐荷道:“大姑娘扶著她進來吧。這是你嫂子?你也該勸著你兄弟,這人打得狠了,也有活生生就打死的”
“不是,只是路上碰到,總不好走開不理。”唐荷稍作遲疑,還是幫著扶了謝雪梅進屋。
老郎中日常為十里八鄉的人診脈看疾,并不知道村中事務,是以對唐謝兩人都只模糊知道是村中人而已。聽到唐荷的話,就贊道:“人每常醫者要有父母心,我看大姑娘也有一副好心腸。”
話間就搭上謝雪梅的手腕,不想竟摸到了喜脈。老郎中把話了,皺眉對謝雪梅道:“胎兒日子還淺,女子懷胎前三個月都要著意小心,你這回身上招了一通暴打,幸得胎兒沒事,日后萬不可再如此了!”
知道謝雪梅是一個孕婦,唐荷縱然不喜她,可是此時竟不好放她一人自己家去了。只得耐心在一旁守著。郎中一番診斷開方事畢,祝福孕婦日常的注意事項,又同唐荷道:“大姑娘今日就把好事做到底,我看孕婦實是走動艱難,你小心扶著她些。”
唐荷只得應下。事情峰回路轉,謝雪梅早興奮難抑,出了郎中家竟大笑起來,道:“我懷了他張家的小孫孫,看他現在還敢動我一根汗毛!”
有心向唐荷語炫耀,但到底才得了她的幫助,也就只好忍下了。又見唐荷面色淡淡,對她懷上張青竹的孩子一點異樣都沒有,竟似她話里的一樣對張青竹沒有情意了,雖然心中對這搶來的人不再被情敵看重,難免因勝利果實不夠甜美而有些憤憤的,但從此不必時時提防,也覺得松了好大一口氣。又有些不放心,謝雪梅作態護住自己的腹部,瞪著唐荷道:“我現在懷了青竹的兒子,你不管真死心假死心,可不要再竄頭了,不然我到你家門前罵一罵,到時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看你還要不要嫁人!”
簡直就是農夫和蛇。唐荷煩不勝煩,“以后你們倆夫妻都給我消停,再找我麻煩,我跟我兄弟上門去揍人。”又想暴力恐嚇估計比不上心理威懾,故冷冷地道,“根子還是在你男人那,你盡管跟他歪纏,賴我做什么?你莫亂話,真惹惱了我,我就如你所愿把人搶過來。”
謝雪梅前些日子緊張偏執,又學了村中農婦的做派,潑辣勁讓張青竹也退避三舍,此時她知道自己懷了身孕,心中有了依恃,腦中登時閃過許多舀捏男人的手段。想著她才是日日陪伴的人,待胎兒牢固了,把男人往床上一拉,想讓他回心轉意還不是小事?
主意打定,假意冷哼道:“總之我不找你麻煩,你也要話算話莫再拉扯不清才好!”
唐荷翻翻白眼,懶得跟一個孕婦計較,依著她把她扶回娘家,就自己家去了。
唐李氏已經在廚房準備忙活晚餐,唐荷給她打下手,兩人在桌邊坐了擇菜,唐荷把遇到謝雪梅的事了。唐李氏忍不住感慨:“雖她搶了你的婚事,娘心里惱恨她,不過做人就該遇難伸援手,萬沒有因惱恨對方就旁觀的道理。”
“幸虧沒嫁成張青竹,”不管對她還是對“唐荷”,都是幸事一件。“打老婆的男人白送給我都嫌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