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霞大字不識一個,還不如她呢!
朱碧看了一會兒,不由得抬起頭嘆了口氣:要是姐姐在這里就好了,自己有不認識的字就可以問姐姐,有不理解的地方也可以問姐姐,姐姐小時候學字很聰明。
徐連波每天晚上陪著朱太后讀書到深夜,自然明白朱太后是遇到不認識的字或者不理解的地方了。
他知道,可他不愿意說。
徐連波此時化妝成的是白皙俊秀帶著點脂粉氣的錢柳德,一雙妙目甚至畫了眼線,眼尾翹起。眼波流轉間,他已經看到了朱太后手里拿著的正是《三國志》,太后手里翻的那頁正是《費t傳》。
他記得朱太后剛才看的還是《鄧芝傳》。
朱太后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想起這位“錢柳德”是姐夫的親信,應該會認識字的。她微微側臉,睨了徐連波一眼,誰知道徐連波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對,徐連波長睫毛一瞬,眼波流轉,若無其事地移開了,朱碧卻有點臉紅心跳。
她沒有再看徐連波,只是拿著書繼續看。可是,看了半日,卻什么都沒看進去。
朱碧不由在心里鄙視自己。
沒有人知道,就連綠霞也不知道,朱碧被祖母賣掉之后,她究竟經歷過什么。
如果豁不出去,如果還要臉,她現在坐不到這里,白骨怕是早在哪個不知名的山谷腐爛了。
朱碧無聲地笑了笑,和朱紫很像的大眼睛望著宮殿深處的虛空,聲音清冷:“這個是費什么傳?”
徐連波謙卑地低下頭,聲音恭謹:“稟報太后娘娘,是費t(yi)傳。”
朱碧接著道:“看了《鄧芝傳》和《費t傳》,你知道我最喜歡的人是誰么?”
徐連波的頭依舊低著,聲音更加恭謹:“奴才不知。”
朱碧笑了笑:“是孫權。你看,他見鄧芝時夸鄧芝,見費t時夸費t,這多好啊!”
朱碧把書放下,站起身來,走到徐連波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徐連波雖然個子不低,可是躬著腰低著頭,居然被朱碧輕易地夠到了下巴。
他的下巴被朱碧輕輕挑起。
朱碧看著他,美麗的眼睛里滿是戲謔,和往日那個端莊刻板的朱太后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連國君孫權都知道說好聽話,說點好聽話又不費銀子,你何不對我說幾句讓我高興高興呢?”
徐連波武功極高,他瞬間移形換位,微不可見地后退半步,已經脫離了朱碧的手。
他的聲音依舊恭謹:“奴才不忘王爺王妃的囑咐。”
聽到他提到姐夫姐姐,朱碧醞釀了半日的沖動一下子煙消云散,她緩緩走回了書案前,又變回了那個端莊刻板的朱太后。
“錢柳德,你來給我念《費t傳》吧!”
她把那本《三國志》扔了過來,叫的名字不再是“徐連波”,而是“錢柳德”。
徐連波清冷的聲音瞬間變成錢柳德沙啞的嗓音,開始讀了起來:“費t字文偉……”
正殿隔壁的偏殿深處帷帳低垂,刻意營造出一種昏暗靜謐的氛圍,年幼的皇帝蓋著錦被睡得很香。首席女官玉香坐在帳子外的一塊墊子上,一邊做著針線,一邊看著睡覺的小皇帝。
她似乎聽到了隔壁的對話,似乎又沒有聽到。
此時位于南疆最北端的蘇陽城外運河碼頭邊,一行車馬緩緩駛了過來,向蘇陽城外的桃花渡駛來。
馬車是很普通的四匹馬拉的四人香蒲車,很快在桃花渡停了下來。桃花渡口雖然叫桃花渡,其實就是蘇陽城外的驛站,因地名叫桃花渡而得名。
趕車的車夫戴著一頂氈帽,氈帽下卻是一張好看的臉――小白臉,桃花眼,嫣紅的嘴唇嘴角翹起,一對米粒大的梨渦時隱時現,仿佛時時都帶著可愛的笑意。
他很輕巧地從車前跳了下來,走到車門邊,行了個禮,道:“公子,太晚了城門早閉上了,咱們在桃花渡歇一晚吧!”
車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一個身穿藍色儒袍的書生從里面跳了出來,俊俏的臉沒有什么表情,他看了看前方那燈火通明聲音喧騰的驛站,點了點頭。
他打先向前走去,后面的車夫忙跳上馬車,趕著馬車緩緩地跟在他身后。
桃花渡驛站門口掛著兩個紅燈籠,燈籠下站著一個面目普通年約二十一二的青衣男子,他靜靜地肅立著,似乎在等什么人。
看到大步走來的藍袍書生,他面露喜色,迎了上去,道:“公子,小人包了一個上院!”
藍袍書生點了點頭,待馬車停穩,這才上前拉開車門,旋即張開雙臂。
紅燈籠朦朧的光暈中,一個身穿藍色繡花襖白色千褶裙的美貌年少婦人大眼含笑,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
這藍袍書生很是俊俏,看著細條條的身子,沒想到力氣甚大,單用雙臂就穩穩地接住了看起來并不是很苗條的美貌小婦人,身子一轉,把她輕輕放在了地上,緊接著就伸手挽住了美貌小婦人的手,大步向驛站走去。
面目普通的青衣青年忙走在前邊引路。
馬車里又鉆出了一個細眉小眼紫棠面皮的青衣丫頭,看似瘦弱,手里卻提著一個極大的包袱。她忙跟在那藍袍書生和美貌小婦人身后,也進了驛站大門。
車夫把四人香蒲車趕進了包好的院子。
店小二看他弱柳似的身材,弱不禁風的樣子,忙上前熱心地幫忙,卻被他拒絕了。
他一個人麻利地收了馬車,安頓好馬匹,喂馬吃了隨車帶的草料,這才也走了過來。
上院里包銀很貴,因此就連院子里也掛著幾個燈籠,
青衣丫頭指揮著店小二送來熱水,服侍著藍袍書生和美貌婦人洗漱了,這才簡單洗了洗。
那青衣男仆早已點好了晚飯,忙吩咐驛站里的伙計趕快送過來。
這一行人就是趙貞、朱紫、柳蓮和新婚的趙壯銀鈴夫婦。
朱紫其實在船上吃過晚飯了,可是經過這一番顛簸,早就又餓了。她坐在收拾得很潔凈的堂屋里,笑著問趙貞:“明日晚一點起床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