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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零六章 大遼三派

    遼國,東京遼陽府。

    這座城市如今正在變得不一樣。

    首先是規模擴大了。去年隨著大量契丹人的遷入尤其是上京家眷的遷入,遼陽府的人口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原本這座城市以渤海人、遼東漢人為主,作為上層統治者的契丹,在人數上也只是和奚族、高麗那樣的少數族群,但如今契丹人卻已經占據將近半數了,且至少有數百戶以上的“貴人”。

    其次是治安變差了。這一大幫子“貴人”,都是不好伺候的主,他們在上京作威作福慣了,面對天策時或許會因為畏懼而懂得謙卑,但面對遼東漢民、渤海、高麗、女直時,卻依然高傲,兼之臨潢府才破,既有作為喪家之犬的悲憤而導致脾氣暴躁,也有可能“亡國”而帶來的危機焦慮,對其他族群尤其是遼東漢民防范極深。

    最后,倒是在混亂之中商業變得繁榮了。數以萬計的契丹遷入遼東,他們在漠北與漠南的家園都丟了,必須要重新安家,一切草創之際,所需的各種商品自然十分龐大,缺口大到遼津放開懷抱吞納南方各國的貨物也遠遠滿足不了貴人們的需求。契丹畢竟立國數十年了,之前又有上百年的族群積累,契丹下層牧民雖然窮苦,上層的貴人們其實是有錢的,上京城破,牧場帶不來,家園帶不來,城池帶不來,但珍珠黃金卻能帶來,到了這里要重建家園,就不得不將這些奇珍異寶貴金屬賣出去,以換取各種安家的費用與生活資料。

    所以大智節到了遼陽府以后便受到了對他來說前所未有的尊榮與歡迎,這種尊榮盡管流于表面契丹人骨子里還是看不起被他們滅亡的渤海的但至少讓大智節覺得自己受到重視了。

    他家本在遼陽府,是城中的老住戶。宅院占地寬廣,契丹東遷之后,原本的城池便大顯狹窄,但喪亂之余無力營建,貴人們便侵奪了許多老住民的宅院,鬧出了很大的矛盾。大智節的家族本來也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幸虧他出海有功,得到了耶律屋質的庇護,這才守住了家業。

    一年多沒回家,家里別的沒什么變化,卻是多了一些叫炕頭的東西煤炭這東西,一旦使用開來,就叫人無法割舍,隨著煤炭的開發和在遼東的迅速普及。炕頭也出現了。漢人之所以長期未能開拓到東北,或者屢占屢棄,氣候的嚴寒、生活的不便一直都是原因之一,像煤爐、炕頭、棉衣這些保暖用品的出現,對遼東人生活的改善之大是難以估量的。大智節憑其敏感的商家直覺意識到,這三樣東西以后若能普及開來,遼東將未必會輸給山東。

    在家數日,一直有人登門。有來拜訪的大多是商貿上的朋友親戚;也有有些貴人的家奴,則是希望能從他這里買到“唐貨”的。

    到第三日上。連大遼的丞相韓德樞也抽空接見了他,并答應將他在唐國搜羅到的西域奇珍轉獻給地皇后。

    由于交游廣泛且能涉入契丹的高層,半個月下來,大智節對遼東如今的政治生態便有了新的了解。

    如今的遼國,其政治體制已經與上京破城之前大不相同,權力格局更是大大變樣。耶律德光在戰敗之后就患上了重病。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烏州動彈不得,后來情況略有好轉后,才用擔架抬到船上,順流而下,來到了遼陽府。但人已經無法理事,只是吊日子罷了。

    眾臣遂擁耶律璟為太子監國,由地皇后垂簾聽政這是遼國如今最核心的政治現實。

    契丹是在阿保機時代才正式立國,漢化未深,皇權、皇室不可侵犯的觀念尚未深入人心,耶律德光作為此子當初得國繼位又有些不正,當契丹整體國力處于上升期時也就算了,現在不但失地喪土而且兵敗城破,在失去治事能力以后,即便有合法的繼承人,遼國仍然因此而處在分崩離析的大危機中。

    也虧是地皇后手腕了得,護著孫子,才總算將一個隨時可能四分五裂的遼國給勉強統合了起來,但內部統一要想做到契丹立國時的程度那是不用想了,如今的大遼國內,大小派系割據嚴重,其中以各派對漢文明的態度,正明顯地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是被其反對者稱為“漢家奴”的漢化派。

    這一派的人擁有絕大多數對漢文明有較深接觸的大遼高層,以及大部分的漢族官員,過去一年多治理遼東漢民、穩定遼東局勢、挽救遼國財政、收攏遼東人心,靠的都是他們。

    在經濟上,漢化派掌握著八十七萬在籍漢民、四十萬在籍渤海民和十幾萬高麗人,這些可都是東北寶貴的農業人口,在可以預見的來年,這個階層所控制的人口,能夠生產出供給兩百萬人吃食的糧食,此外更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就營建了一個海貿港口(遼津),為剛剛在遼東站穩腳跟的遼國帶來各種急需的物資,輸送源源不絕的商業利潤。可以不夸張的說,漢化派如今已經掌握了遼國九成以上的經濟資源,而且這種絕對壟斷的地位還在急需加強。

    而在軍事上,漢化派的力量也不弱。從燕云退回來的兩支部隊耶律朔古的兩萬多燕京主力軍和蕭轄里將近一萬的云州偏師,是契丹在上京城破之后基本保持完整的一個軍團,除了這三萬多人的契丹部隊外,漢化派還控制著多達五萬多人的漢軍和三萬多人的渤海軍,以及以高麗人為主體、人數約莫一萬人的雜族部隊,并擔負著遼國對天策大唐最重要的兩大邊關之一榆州。

    在政治上,韓延徽身為遼國宰相,至少在紙面上他的政治地位上是漢化派中最高的,當然,作為漢人。他其實更多的只有建策權,有影響力卻沒有實質的決策權。但漢化派卻還有另外兩個重臣,身為北院樞密的蕭緬思和身為南院樞密副使的耶律屋質,卻是確確實實地在契丹內部占據重要的政治地位,他們說出來的話,就是地皇后也不好隨便駁回。至于耶律朔古。作為漢化派軍隊的最高領導人,已經隱隱有成為遼國軍方第一大佬的趨勢,平常雖然很少干預政事,但地皇后真遇到什么重大事務時是必須要咨詢他意見的。

    這已經是一個軍、政、財、民一體的勢力團體,進可以掌握中樞、左右朝局,退可以守住自己的基本盤,雖然在契丹極端純粹派眼中這幫人“遲早為漢家奴”,但就算是最痛恨漢人的純種契丹也不得不依靠漢化派所提供的賦稅,不得不吃漢化派提供的谷物。

    與“漢化派”形成對立的是自詡為契丹正統的正統派。這一派人以耶律察割為核心。核心軍事成員是從漠北敗逃到混同江流域的契丹皮室,他們拒絕漢化,痛恨漢文明,堅持在混同江流域繼續游牧生活,盡管他們還是不得不掩耳盜鈴地用著漢化派進口或者打造的鐵鍋,烘焙著張邁“恩賜”給遼民的煤爐,穿著海商進口的棉衣,吃著漢化派提供的谷物。高層也會一邊喝著遼津轉口的茶葉一邊罵娘,但所有人都對與漢文明有關的一切深惡痛絕。甚至連漢語詞匯都不許說。

    盡管在經濟上處于絕對弱勢,但這一派人所掌控的軍隊卻擁有十分強悍的戰斗力,其中包括一萬五千契丹而且是契丹之中最野蠻的一批人,室韋、女直等東北的野蠻部落,以及敵烈、烏古等部落中痛恨漢人的一批也都奉其號令。在需要的時候,耶律察割還有可能調動五萬大軍就數字來說雖然似乎還不到漢化派軍隊的一半。但要真的起了沖突,輸贏怕也是五五之數。

    耶律察割本人身在混同江黃龍城,在遼都東遷之后,認為東京已經被漢人“污染”了,從來不肯踏入遼陽府半步。對遼國的中樞的日常政務幾乎沒有實質性的影響,但耶律察割的父親也就是阿保機的弟弟耶律安端因為兒子的存在而備受尊榮,老家伙目前被封為東丹王。地皇后對這個從阿保機時代就造過反的叔叔防范極深,但仍然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尊重。

    由于地緣的關系,漢化派又被稱為南派,正統派又被稱為北派,夾在南北中間的,就是以地皇后為首的調和派。

    調和派的人被南派稱為中間派,而被北派稱為“和稀泥的”。他們在經濟上必須依賴南派,而在軍事上則希望一統南北,一致對外。但實際上南北兩派的實權人物如今都有聽調不聽宣的趨勢,地皇后真正能確實掌握的,不過是從臨潢府逃回來的兩三萬人,但被張邁放回來后、與韓延徽同列宰相的蕭翰,以及連續兵敗的兩大統帥撒割和課里,都文不足以服國人、武不足以鎮軍眾,所以追求享受的人往往向南派靠攏,而被仇恨充滿心胸的則投靠了北派,連有大遼金剛猛將之稱的拽剌兄弟,也都去了混同江。

    因此隨著時間的推進,南北兩派都越來越壯大,反而是擁有名義上最高統治權力的調和派在不斷萎縮。

    大智節在深入了解了這一切后,更是不大愿意待在遼陽府了。這座城市表面看起來平和而繁榮,實際上激流潛藏,危機四伏,據說有好幾次,耶律察割都要領兵南下“兵諫”了!如果讓對漢化深惡痛絕,他們這些與唐國關系匪淺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呢?

    開春之后,大智節就安排了兩位貴客去考察林木,自己則急急忙忙地在遼陽府籌集資金,由于有去年的成功,遼陽府無數貴人都對他即將開啟的天津之行充滿了期待,盡管這一回大智節不斷宣稱此去天津利潤肯定沒有去年那么大了,到最后怕就是翻個兩倍而已,而且還有海上風浪的危險,但所有人似乎都被巨大的利潤蒙住了眼睛,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的家奴與貨物往大智節的商隊里頭塞。

    大智節在籌收資金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將家奴與貨物塞進來的不但有南派和中間派。甚至還有號稱與漢人勢不兩立的北派!

    “這幫人啊,口里叫囂著拒絕一切與漢家有關的東西,說要守住自己一顆純純的契丹心,但只要能賺錢,卻連契丹心也不要了。”

    在大智節籌劃再次出海的時候,劉家小伙子和慕容掌柜也分別進入山林。去尋找適合造船和適合建造房子的宮殿。

    東北的深山老林延綿數千里,左一條長白山,右一條大金山(大興安嶺),好木料滿山都是,這個時代又不禁止伐木,所以主要是考慮交通問題。

    木材是大宗商品貿易,按照之前大智節和天津商人與登州商人的約定,將能夠換取許多影響國計民生的大宗商品,可以說這對大遼來說也是國家大事。所以地皇后必須支持,這件大買賣韓延徽早就奏請了,地皇后也開口支持了,事情進行到最后,各派政治勢力不斷滲透進來,大智節反而成了最小的一個股東,他倒也識趣,趁勢退了出來。只是保留一點能進錢的干股。

    為了這件大買賣,遠在去年冬天。地皇后就特別派遣軍隊,越境到高麗打草谷,抓了一兩萬高麗人上山伐木。木料砍了之后扔進鴨綠江,扎成木筏,順流而下進入大海,然后一部分直接拖到登州。另一部分先一路拖到遼津,再拖往天津。

    運往登州的木料五月就到達了,運往天津的木料也在入秋之前完成了交割,這些木料,都如期換取了大量的棉衣、鐵鍋、鐵針和茶葉。甚至還包括海船。契丹族的強大崛起,其中一個原因就在于他們已經能夠鍛造鑌鐵,所以張邁不禁止鐵器生活用具輸入契丹這是沒意義的。而遼國方面又恰恰很需要鍋、針等生活用品,能否用鐵鍛造武器是一回事,鐵制生活品是否發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于遼東木料的大規模輸入,大大加速了沿海造船業的發展,也大大加快了燕京新城以及天津新城的建設。

    天津新城已經有了一個樣子,行政區的政府都已經開始辦公,有兩條商業街的建設也接近尾聲,居民區的第一批房子也投入使用了。而燕京新城規模太大,地基和基建還沒完成,行政工商都還在幽州舊城運作著,但所有人都翹首盼望著新城的落成,天天有人往新城跑。而且隨著木料航線的開通,兩座新城最大的木料來源竟然都來自大遼。

    如果站在遼國北派的立場來看,相當于是大遼地皇后費心費力動用了軍事手段,來幫天策大唐運送木頭營建都城,這真是一件無比諷刺之事。

    天策九年五月,大智節來到登州,在不耽誤自家買賣的同時還主持了木料生意的交割,天策九年七月他又在天津進行同樣的大事,而后坐船回到遼津,交割了這一年的第一批貨物往來,這時候的遼津比起去年冬天,規模已經大為不同了。而這時候的大智節,不僅身家再翻一倍,氣度也都不知不覺間變得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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