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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三零章 牛馬疲春

    趙普間道再入晉北的時候,這里的形勢又變得不同。

    在他出發前往敕勒川之后不久,朔州的漢家塢堡聽說懷仁果然舉旗反契也響應起來,同時應州方向也有了動作,太行北部的綠林寨聯合起來,兵逼州城,又有兩支隸屬于五臺山的僧兵直接開往懷仁協防。

    云州方面也作出了反應,但契丹大部隊卻沒有出發,被派來收復懷仁的竟是莫白雀,他統領七千漢兵逼近懷仁,作出攻擊圍城的姿態,白承福恨他不隨自己起兵還來攻擊自己,又見來的不是契丹,心中就不害怕,帶了三千吐谷渾騎士出城迎戰,但等到他出城迎戰了,莫白雀卻關上了營門避而不戰了。等到吐谷渾撤回城內,莫白雀又帶兵逼到城下。

    這樣來來回回幾遭,雙方彼此就都明白對方沒有死戰的意思,莫白雀逼近的時候,白承福在懷仁縣城上破口大罵,莫白雀卻也沒什么反應,折德扆在城頭對著漢兵們曉以大義,許多漢兵人心浮動,想想如今契丹勢頭不好,天策大唐氣勢如虹,自己真的還要留在胡人的隊伍中受契丹人的白眼么?當晚就開始出現逃兵,逃走的大多是沒有牽掛的單身漢,一部分亡入山林,一部分則倒戈轉投懷仁。數量雖然不算很多,卻也大大打擊了契丹漢兵的士氣。

    莫白雀更加不敢逼近懷仁了,將大營后撤了數里,同時向云州方面派出求援的使者,希望云州方面派來援軍,最好多運一些攻城器械來。

    懷仁離云州才多少距離?契丹軍馬雖然沒有隨軍行動,但耳目監視少不了,蕭轄里聽說了軍情之后忍不住怒氣勃發。暴怒道:“小小懷仁,一喝就倒,還需要什么攻城器械!”就要將莫白雀斬了!

    韓匡嗣趕緊攔住道:“莫白雀是攻,白承福是守,攻難守易,莫白雀的兵力也不見得比白承福多多少。就算是野戰,雙方也是勝負難料,懷仁雖是小城,但莫白雀打不下未必是不盡力。”

    “未必不盡力?”蕭轄里冷笑道:“他根本就沒打過!”

    韓德樞插口道:“前方將領行事,不會毫無來由,或許他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如今晉北人心思變,尤其漢人許多都有異心,籠絡在軍營中還不會出事。真到了陣前,若他們不肯廝殺,萬一陣前倒戈,那時事態就更嚴重了!”

    蕭轄里睨了兩人一眼,心想你們倆個也是漢兒!不過這話不能說出來,若說出來沒有罅隙也要制造出一條大裂縫了!

    便在這時,手下來報:敕勒川方向冒寒開來一支大軍,至少有數千騎左右!大旗打著一個“薛”字!已經逼近長城舊址!

    蕭轄里聽了臉色大變。他最忌憚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薛薛復!

    吐谷渾果然不是獨自行事,以現在云州的形勢。若是契丹兵馬不在而讓汗血騎兵團逼近云州城,說不定就有漢人敢開城出迎!云州所有閃失,蕭轄里所要考慮的就不是收回朔州、保住應州,而是不得不全面撤出晉北了!

    “蕭將軍,汗血騎兵團來勢難以預測,云州要緊啊!”韓匡嗣叫道。和韓德樞不同。他是真的害怕唐軍。

    韓德樞卻表現得十分鎮定,他如今胡漢兩邊都有關系,戰爭就算打起來,他一個轉身就能有所依靠,雙方勝負對他來說根本不會有什么危害。

    蕭轄里一咬牙。下了命令,要莫白雀撤退回防,同時派出一千契丹騎兵并兩千奚族,趕往邊境,希望能將唐騎攔在境外。

    不過蕭轄里對此并無絕對把握,若真是薛復前來,憑著那三千兵馬只怕阻截不了當初汗血騎兵團破開契丹防線的時候,可是連陛下的近衛皮室都擋不住呢!這一刻蕭轄里竟隱隱有些希望薛復這次派來的只是虛兵。

    蕭轄里沒有察覺到一件事情: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契丹人在面對唐騎的時候,心理層面已經變得保守起來,進取再不是他們的第一想法了,對不少胡人來說,能夠守住漢人的進攻,似乎就已經很不錯了。

    汗血騎兵團逼近云州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個晉北!

    白承福聞訊大喜之余又感欣慰,知道折德扆沒有欺騙自己,既然天策大唐已經發兵呼應,那自己還有什么好怕的?當下對折德扆更是聽計從。朔州、應州方面的漢家人馬也是如此,折德扆雖然并沒有明確的名位,但此刻作為天策政權在晉北的最高聯系人,各方義軍已隱隱以他作為馬首了。

    懷仁起事的時候,朔州、應州有了反應,都是事前折德扆就已經聯系好了的,而大部分人卻都選擇觀望,等到薛字大旗逼近邊境,晉北諸州登時烽煙四起!不但朔州臨近的武州宣布脫離契丹,更東面的蔚州也有兩縣先后易幟!

    影響所及,就連幽燕地區也有人在蠢蠢欲動!

    同時,懷仁城外的契丹漢兵似乎也有撤退的跡象。

    趙普對折德扆道:“莫白雀先前攻打懷仁完全沒有盡心盡力,或許內心深處并非沒有想法,白承福的那封信未必沒有起到作用。現在他似乎就要撤退,不如我以使者身份入內探一探他。”

    折德扆道:“卻是有些危險。”

    趙普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殺我對他又有什么好處?再說如果是契丹將領也許暴躁之下會拿我泄憤,莫白雀既是漢人將領,我估計這些人此刻都會想留下一條后路的。”

    折德扆道:“倒也有理,那則平兄你一切小心!”

    他二人其實在郭威軍中才初識,但一路同行已經建立了生死與共的友誼。

    莫白雀已要離開,聽說白承福派了使者來,也沒推托,就下令接見。

    見面后他將趙普左看右看。道:“吐谷渾的頭領我大多認識,怎么從沒見過你?”

    趙普笑道:“我姓趙,單名一個普字,其實不是白承福的手下。我是從南邊來的,白承福也是聽了我的勸說這才起事的。”

    莫白雀臉色微變,將旁人都摒在外頭。這才下座向趙普施禮道:“大人是從天策來的?”

    趙普糾正道:“是大唐!”

    他越有堅持,莫白雀越是敬畏,道:“是,是,大唐。”又道:“我就知道,以白承福的性子,敢揭旗幟反了契丹,定然是有靠山!”

    趙普道:“你呢?你想不想也有靠山?”

    莫白雀尷尬一笑,現在契丹雖然居于弱勢。但難說這不是暫時的,眼看天策與契丹勝負未決,他在契丹待得久了已經習慣,忽然要他改旗易幟也不容易。

    趙普亦有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察觀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至少,也為自己留條后路吧。”

    莫白雀見他沒逼自己現在就下決定。心下大喜,鞠躬道:“請大人教我!”

    趙普微微一笑。忽然道:“韓德樞入城了吧?現在還在云州么?”

    莫白雀心頭一動,暗想韓學士才從南邊“逃回來”不久,這邊趙普似乎就很清楚他的動向,莫非

    “韓學士,現在還在城中。”莫白雀老老實實答道。

    趙普道:“你可見得到他?”

    “見得到。”

    “那好,你幫我帶句話給他。”

    “是。”

    趙普沉吟片刻。道:“你告訴他,在合適的時候,該叫我們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莫白雀更是莫測高深:“就這樣?”

    “對,就這樣。”趙普頓了頓,又道:“我看你們軍中動向。似乎是想撤走。”

    “這個是的。”

    趙普笑道:“那可想發一筆小財?”

    莫白雀心頭大動道:“怎么發財?”

    趙普道:“懷仁城中,糧草并不很充足,你這次來也帶了些軍糧吧?把軍糧留下,回頭我會派人帶錢跟你交割,這筆生意,算是你我第一次合作。有了第一次,往后就可常來常往了。”

    莫白雀心中貪著財物,卻道:“私賣軍糧通敵,這事可是死罪!”

    趙普笑道:“這還不容易?你且暗中將軍糧轉移于某處,再以柴草替代,告訴我堆放地點,回頭我們便派兵奇襲,燒了那假糧屯。等你們走了之后,我們自去你秘藏處取了糧食。這不就結了?”

    莫白雀大喜道:“妙計,妙計!”

    趙普回到縣城,將出使前后說與折德扆,折德扆道:“錢倒是可以籌到,但莫白雀只是短距行兵,又有多少兵糧?值得做這樣一件曲折事情?”

    趙普道:“兵糧或許不多,但有了第一次往來,就是拉了對方下水,往后步步攻陷其心防,到某一日這顆棋子或許就有用處。”

    折德扆道:“也是!”

    當天晚上,折德扆果然帶了百騎,突入莫白雀“存儲糧食”處,放了一把火,將其“糧草”燒了個干凈,莫白雀趁著這敗勢,第二日便退兵了。

    他回到云州城后,自少不了被蕭轄里一陣痛斥,但有韓德樞韓匡嗣力保他,最后竟然不了了之。

    契丹、奚族聽說此事憤憤不平,晉北契丹其它各族的兵將則軍律更加松弛,人心亦更加渙散。

    眼看外有汗血騎兵團壓境,內有各地舉旗叛變歸漢,契丹的政令軍令出不了云州城,反而成了一支孤軍。

    李彝殷奉命壓境,卻也沒有開入攻打云州的意思,與契丹兵馬隔著傾頹的長城雙方對峙。在一片緊張之中,胡漢在晉北便維系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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