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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九二章 野守

    在靈、夏之南,慶州之前,鹽州、蘆關是一線,青剛峽是第二線,方渠鎮是第三線,契丹十五萬大軍縱掠而下,三日之內便連破三線。

    奚勝在慶州往往是聽到消息,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接下來便聽到第二防線的崩潰。劉黑虎忍不住狂怒起來,大罵四關守將都是廢物:“好歹也守個幾日!都是廢物!垮得比紙扎的還快!這些新降軍都不能用!”

    消息傳到后方,渭、武、原、隴諸州的軍民也是惶惶不可終日,楊信與折從適商量道:“四關如此,其余新附軍馬可想而知,這樣的兵馬,再多十萬也沒用!看來還是得靠咱們自己帶來的兵馬!”

    “還有奚勝呢。”折從適道:“陌刀戰斧陣的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

    楊信道:“雖然說兵貴精不貴多,但契丹來的也都是勁旅,靠奚勝一個人去斗十五萬大軍,那不可能!我看將我們的車城也一起拉去還差不多。”

    折從適道:“咱們那里分得開身?劉知遠是好惹的么?這些天咱們出擊了七八次,都沒占到他的便宜!看來只能瞧元帥有什么后著了。”

    契丹十五萬大軍縱略二百余里,如入無人之境,耶律德光策大軍隨后趕到鹽州,聽說這等形勢,在馬鞍上帶著失望語氣地冷笑道:“就不能來個有些看頭的么?要再這樣下去,不必等到會師之日,五日之內就可以抵達秦州了。”

    韓延徽道:“這些只是開胃小菜,真正的大餐還在后面。”

    耶律德光冷笑道:“但愿如此,張希崇已經讓我失望了一次,希望這次張邁不會讓我失望。”

    就在他冷笑之時,前方來報:“慶州守軍已經出城,是天策軍的陌刀戰斧陣!”

    耶律德光冷笑道:“知我大軍前來,他們竟然敢出城,有種!讓兒郎們將他收拾了吧,主將的首級呈上來,我許他作我的溺壺。”

    又過半日,前方來報,說唐軍陌刀戰斧陣屯兵馬嶺河中游南岸的環馬高地,扼守南下道路,前鋒問策,耶律德光怒道:“這個還用問嗎?達旦人是第一天學打仗不成?管他是陌刀還是戰斧,放馬給我踩過去!”

    達旦部領命進擊,當晚耶律德光才要睡下,忽然傳來前鋒戰敗的消息:“報,達旦部敗了。”

    耶律德光一愕,喝道:“怎么敗的?”

    “達旦部攻不入唐軍的陌刀陣,眼看陌刀戰斧陣右路露出破綻,便以輕騎兵迂回,刀陣忽變,破綻變成布袋口,兩旁戰斧滾出,當頭戰馬馬腿全斷,跟著短矛擁上,將落馬數百人全部扎死,達旦部族長急命撤退,陣中弓弩忽發,族長長子退避不及,死在萬箭穿心之下。達旦部血染馬嶺河,如今達旦部已退到環馬高地之西北五十里。”

    耶律德光罵道:“沒用的東西!唐軍的陌刀戰斧陣善能戰馬,達旦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都還送上去送死!他們在青剛峽時懂得避實擊虛,遇到陌刀陣之后張邁就變蠢了!”

    第二日起得床來,還沒洗刷,前鋒又有戰報:“鐵驪部遇襲戰敗!”

    耶律德光喝道:“遇什么襲?”

    來使道:“昨日鐵驪部眼看達旦部失利,待入夜后從環馬高地繞過,要奔襲慶州、原州,沒想到在路上卻中了伏兵!”

    耶律德光問道:“中的是哪一路的伏兵?是張邁派的人嗎?”

    “不是,是奚勝麾下的兩府騎兵、一府步兵。步兵從灌木叢中忽然殺出,打亂了鐵驪部的陣腳,跟著騎兵沖陣,將鐵驪部趕回了方渠鎮以北,然后又即撤退入環馬高地。族長靺列被唐軍殺得怕了,已經派了人來求援。”

    耶律德光怒道:“該死!鐵驪在黑水稱王稱霸那么久,連這點埋伏都看不透,壞我士氣!靺列該死!哼,難道一個小小刀斧陣,就非要出動我皮室精銳才對付得了么?”

    韓延徽在旁道:“陛下,據老臣所知,那環馬高地并非絕險所在,這奚勝在此結陣,面對騎兵能夠無懼,在鐵蹄的威脅下還敢變陣殺敵,又能預知鐵驪路線進行埋伏,已屬大將之才。”

    耶律德光道:“區區一將,還真得待朕親自去取那奚勝頭顱不成!只可惜,前方尚有敵烈、奚族,那都是我漠北、漠南勁旅,此外我左路大軍也在前頭,我怕是看不到這個奚勝如何猖狂了。”

    中午大軍行至青剛峽,前方來報:“次左先鋒與次右先鋒已與今晨同時抵達環馬高地附近,靺列重整旗鼓,又和達旦部會合,漠南奚族、漠北敵烈,以及達旦、鐵驪,已將環馬高地圍住!”

    耶律德光對韓延徽笑道:“若晚飯之前我能拿到那奚勝的首級,朕就赦免靺列等的不勝之罪!”

    在青剛峽吃過午飯,才要出發,前方又來稟報,同時傳來一口折斷的陌刀,耶律德光微微回喜道:“打贏了?”

    來使聽了這話,不敢回答,又不敢不回答,韓延徽喝道:“做什么!陛下問話呢!”

    那使者好久才道:“奚勝親自率兵突圍!只出陣五百人,四族見他兵少,四下圍攻,那兩百柄陌刀、三百柄戰斧脫陣百步,激戰了半個時辰,折了三十口陌刀、五十口戰斧,四部騎兵始終進不了那五百人的小圈子,唐軍副將劉黑虎忽然領主力殺出,四部腹背受敵,又敗了一陣。”

    耶律德光臉色轉為鐵青,怒問:“四部折了多少人?”

    “二重傷二千死九百輕傷那奚勝趁亂殺過了馬嶺河,連帶著剛剛抵達的吐谷渾部也被沖亂了,現在尚未確知一共有多少傷亡。”

    他還報完,耶律德光已經掩蓋不住怒火,喝道:“夠了!一群飯桶!盡丟我契丹臉面!現在環馬高地是什么情況?”

    “耶律屋質將軍已經上去收拾殘局了。”

    耶律德光稍稍放心,道:“有敵輦去,我可稍為放心了。”

    傍晚時節到達方渠鎮,待要快馬加鞭趕往戰場,韓延徽在旁道:“陛下,張邁擅長偷襲,前方進軍不順,行軍宜慢不宜快。”

    耶律德光領悟過來,當即采取穩健方略行軍。

    第二日出發不久,但見滿道上都是被驅趕的百姓、逃兵,原來自靈州夏州以南,定居的百姓已經漸多,契丹驅趕漢家百姓如趕牲口,再加上敗兵,上萬人畜從北轟隆隆趕來,后面則是以刀劍威脅之的契丹軍的兵馬。

    耶律德光一打聽,才知道耶律屋質抵達前線之后,分派四族兵馬圍困住了奚勝,然后驅遣附近方圓數十里的百姓以及從北面跑來的逃兵做炮灰,逼他們上前去做陌刀戰斧的刀下肉泥。

    這一招極為狠毒,奚勝是出城野戰,回旋狹隘,自然不可能開陣容納他們,契丹以活人為前鋒,唐軍若射箭則損耗箭矢,就算用刀斧去砍,一來刀斧用久易鈍,二來殺百姓、殺逃兵,就算明知道是被迫,殺得久了也容易心生倦怠愧疚,士氣因而低迷。

    這等戰法,張邁縱然懂得也不忍用的,耶律德光卻只是一笑,韓延徽道:“耶律屋質將軍很不錯,懂得因時制宜。”耶律德光卻冷冷道:“若他不能正面破敵,那便是腹心部奇恥大辱!敵輦這次糊涂了!”

    又行軍半日,當天下午抵達馬嶺河北岸,耶律屋質聽說耶律德光到了趕緊來迎,將耶律德光引到馬嶺河北岸一處高地,耶律德光縱馬上了高地向南而望,這馬嶺河是西北流往東南的走向,并不是一條大河,但這里屬六盤山山區地帶,并非如套南般有上百里的平川,奚勝所選擇的環馬高地其實只是一塊突起的土丘,位于馬嶺河西南,望馬嶺河還有數里之地,本身并無奇險可守,地勢又不足以建立城池,但從靈州、夏州之間要前往原、渭、義、秦諸州卻都要經過這里,雖非無其它道路,卻都嫌迂回了,契丹有大軍十余萬,若縱掃而下,非通過這里不可。

    可奚勝偏偏就選在這個無險可守的地方迎敵,而且還就是扼得契丹無法越雷池一步!如今這一帶的氣溫只是零度上下,河面尚未結冰,卻有一些泥沙伴著草屑與霜凍涂點著江面,仔細一看竟都是尸體。

    契丹已經到達的軍隊已經超過八萬,將環馬高地圍繞三匝,但高地上一曲唐歌遠遠傳開,耶律德光聽不明白唐歌之意,只覺殺氣沖天而起。

    他是馬背上的皇帝,征戰多年,深通兵法,這時遠遠一看,但見馬嶺河南約有兩萬多軍馬,圍繞著環馬高地布列開來,哪里豎旗,哪里立障,哪里擺陣,哪里下柵,看似稀稀疏疏沒什么規律,其實卻進可攻退可守,只這一個陣勢,就已非之前見到的那些新附兵馬可比。

    耶律德光看了暗中道:“這個奚勝不簡單!張邁手下有如此大將,怪不得這些年能縱橫西域!這些兵馬也不簡單,若真個硬碰硬,我腹心部就算能贏損失也必不小,敵輦的方略倒也沒錯。”

    這時戰爭還在繼續,以往耶律德光大旗到處,無論胡漢軍閥無不震駭,甚至望風投降,但這時對岸的陌刀戰斧陣卻巍然不動,一股殺氣甚至因為敵酋的到來反而激增!耶律德光將之與皮室軍相互對比,心中不敢再有輕蔑。

    他一眼望過去,視野之內處處都是尸骨,也分不清楚是胡是漢。但總是胡多而漢少,因在過去兩日奚勝曾三次殺過馬嶺河,所以河水之中、河流之北也有胡族的尸體。

    諸族諸將都趕來拜見,耶律德光的眼睛冷冷從他們臉上掃過,用一種讓人聽了背脊發寒的聲音道:“區區一個奚勝,就將你們搞得如此狼狽,如果是楊易來了呢?如果張邁來了呢?你們是不是準備在這里耗到十二月,還是耗到來年開春!”

    諸族族長、諸軍大將汗滲內衣,靺列顫聲道:“陛下放心,他們是出城野戰,沒有城墻,又沒補給,也就是帶著干糧,能支撐幾日?最多過個三五日,我們一定能將他們拿下。”

    “三五日?”耶律德光道:“你還打算讓我在這里等你們三五日?”

    “那陛下的意思是”

    “如果那個奚勝不投降的話,那在明日日出之前,我就要見到他的首級!”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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