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過了高昌與伊州的邊界,慕容歸盈派人來接,安西軍的人交接后便回去了,一個也沒留下。
這一年來郭紛對福安處處照顧。無論走到哪里周圍都有一層保護網護著,這時安西的人一走,雖然從于閱帶來的侍女侍從還在,但福安還是忽然覺得身邊仿佛空蕩蕩的,望著安西騎兵的方向心中綢悵,卻不敢開口道破一聲。
她性子雖然柔弱,卻也是個聰慧敏感的人,歸義軍的兵將對她自然也畢恭畢敬,但福安卻總覺得有種不習慣的感覺,至于哪里不習慣她一時也說不上。
到了伊州之后轉而向南,一路之上關卡很多,過路要收過路費,過橋要收過橋費,當然,福安的特殊身份讓她不用交錢,不過卻也不得不接受另外一種“騷擾。
沿途官吏聽說她來都來巴結她。真當她作仙女來拜,福安一開始以為這只是由于自己是曹議金的外孫女,后來才慢慢地從一些細節中覺得未必全是因為這個,因一個不會說話的土財主在一次隔簾獻上美食后竟然唐突地說了一句“請公主幫忙在大都護處美幾句”
福安腦袋登時嗡的一響,那土財主讓她美什么她沒聽見,就是滿臉熱,心想“他們,,他們,”
心里羞澀得要死,就像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被人戳破了一般。其實整個西域但凡消息靈通些的誰不知道于閱方面要和張邁聯姻的事?人人口中不說,心里早就認定了此事必成。
不過遇到這種人還好,不過是隔著餐簾說幾句好聽的話,然后聽人阿諛,但在一些較偏僻的地方,治安就變得很成問題,甚至有一些驍悍的胡人似乎并不太買曹議金的賬。最危險的一次,竟有一個回繞沖上來要掀開車簾“看看公主究竟長著什么樣子最后雖然被阻止了,但福安卻已經嚇得花容失色,忽然之間她有些知道自己為什么不習慣
地方豪強亂設關卡亂收費,以及胡人在境內的橫沖直撞,這種事情在安西境內都是沒有的。
“看來外公對伊“且空制得不是很她畢竟是曹王后的女兒,叉跟了眶愕妝入,也常聽張邁與郭紛聊天,軍國之事也就懂上了那么一丁半點。
福安心想大概因為伊州是新得之的。或許到了瓜州之后就會好很多吧。
然而進入瓜州之后才現情況并不比伊州有很大的改觀。
不久到了沙州,這里的市井比起瓜州、伊州來繁榮多了,漢人氣息比龜茲、疏勒、于閩都濃,這時已是二月了,三舅曹元忠親自來接她。見到了一個至親福安心里踏實多了,她原本以為自己那種不習慣的感覺是由于走在路上,等到了敦煌就好,可跟著舅舅進敦煌以后,那種不習慣的感覺仍然還在。
“唉,是因為我總是將到過的地方都和安西境內比較嗎?”
這時太子李從德已經到達了。進了曹府以后姐弟兄妹三人相聚。跟著拜見外公,曹議金見三個外孫(女)居然有機會一起聚于膝下樂得呵呵直笑,又撫須嘆道“可惜啊,這等佳事,就只有今日了。”
三個少年嚴女一驚,忙問何故。曹議金笑道“我的外孫以后要來看我容易,但我的兩個外孫女眼看就都要出閣了,出閣以后到娘家歸寧也還有機會,但要到外公這里來。那都不知道要輪到什么時候了。”
李從德哈哈大笑,兩個女孩子羞得臉紅得如熟透了的葡茍。
李圣天要和張邁聯姻的心真,曹議金早在李從德到來之前就知道了。為此他故意在自己的后園起了一棟新樓,名叫公主樓,專門給福安、文安居住,準備讓她們在這里出閣。
李從德和他的姐妹出去以后,沙州的重臣康隆來向曹議金道喜,說“恭喜令公,賀喜令公,這樁婚姻一成,往后張大都護便成了令公的孫女婿,于闃國主又是令公的女婿,這大西北的諸侯還不都是令公的子孫重孫輩了么?”
曹議金微微一笑,他贊成這樁婚事確實也有這個原因。讓福安在敦煌出閣,那么這樁婚姻就不單單是于閥和安西的聯姻,一定程度上也可視為歸義軍與安西軍的聯姻,雖然張邁已經有了郭紛這個妻子,但福安公主既然是背靠兩大勢力嫁過去的,過門之后也肯定不是妾,縱然壓不倒郭紛至少也能平分秋色。至于福安、文安兩個少女的幸福,這就不是他們考慮范圍之內的事情了。
“招婿的事情,要好好安排。”曹議金道“要將事情做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
康隆忙道“是,是,那當然是!”他說著笑了起來“咱們一定要讓整個西北都知道,安西大都護乃是咱們令公的孫女婿!”
府內響起了歡悅的笑聲。
公主樓既然是專門修給兩個公主住的,來到這里也就如同到了家,但福安住進公主樓以后卻還是不習慣,然而還是說不出哪里不習慣。文安年紀卻是什么都還不懂。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只是粘住了姐姐不敢離開。
直到這天晚上文安肚子不舒服。福安就想弄些熱湯來,因為要得急。就沒通過外婆或者舅媽,直接讓貼身丫鬟到廚房去要。侯門之內每一步都有規矩的,吃喝行走都亂不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安排定的,深更半夜忽然要熱湯,管廚房的內婦就叫嚷了起來,但又不敢說不給,但拖拖拉拉的燒半天火水也沒滾,福安的貼身丫鬟年紀小不懂事,哭著跑了回來,福安也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辦,要去告訴外婆、舅媽又覺的這種事情太說了自己豈不成搬弄是非的人了?
這時一個。從于閱一路跟來的積年乳娘站出來,問福安要了一支不太值錢的釵子,沒一會就碰了一缽的熱湯回來,福安道“怎么這么快!”
乳娘冷笑道“那有什么難的?不就是一支釵子塞過去么!”
福安腦子里嗡的一下,忽然間全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感覺不習慣的原因,不是別的,可以歸結為兩個字
風氣!
是的,自己在伊州、瓜州不習慣,不是不習慣那里的荒涼,實際上高昌、焉者的一些地方也挺荒涼的,而進入沙州之后的不習慣,也不是因為遠離親人,實際上外公舅舅他們對自己都挺好的。
自己真正不習慣的,是這個地區遍布整個社會的那種沉悶習性。
這已經是一個老舊了的社會。半腐的味道已經蔓延到了整個社會的各個地方,從邊關小城的那些官吏。到這敦煌外公府邸里頭的一個廚娘。身上都透著這種半腐的味道。
和已經在沙州盤根了上百年的家族不同,安西唐軍起于邊荒,一切事業都還處于草創階段,軍中紀律嚴明,剛剛從軍事文官隊伍以及大昭寺文書隊伍中脫胎出來的文官體系也還沒有受到太多不良風氣的侵擾,上層階級對自己的生活要求相對樸素而簡單,與下層軍民之間并未有很深的隔閡,這讓安西的整個社會顯現出了一種朝氣蓬勃的年輕氣象,甚至就連婦女都展現出了尚武的豪情。
福安在安西境內見到的兵將,都是重視軍功、不怕困苦、英姿颯爽的男兒,就是大都護府內也比較簡單。郭紛雖然也多了許多人伺候,但平時生活卻還是比較自由的,并沒有太多的規矩。而沙州這邊則全然不同,這里文官是官僚,兵將又都是兵油子,連府內的下人也有著種種積重難返的惡習。
福安忽然無比想念龜茲,不止是因為想念張邁,不止是因為想念郭汾。也是因為想念那今生活的環境。
“或許,我更適合那邊吧。”盡管她生于于閱。
就在這時龜茲方面傳來了一個消息張大都護的夫人臨盆了。
“聽說啊,又生了一個,千金!”
千金,怎么又是千金?福安知道,郭紛口里雖然沒說,心里其實還是很希望為張邁生下一個兒子的。
然而敦煌城冉的某些人,打聽得這個消息確鑿之后卻歡喜非常。
辛辛苦苦碼完了,弱弱地問一句。還有月票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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