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容歸矗的年紀與曹議金相當。年輕的時候他顯得沒有曹壯。但到了晚年身體狀況卻好得多。他作為北伐軍的司馬進入伊州,兒孫們原本擔心他吃不消,他自己也有些擔心,可是真的出發以后卻發現路越走越精神,仗越大人越有勁。竟不像一今年近七旬的老人,仿佛就是五十多歲的壯年。
所以當回訖人退出伊州,歸義軍方面要派人前往高昌議和的時候,慕容歸盈便主動向主將請命前往。他是歸義軍內部威望僅次于曹議金的元老,主將也是他的子侄,既然他主動提出了誰敢駁他,當下由他領銜,由孫子慕容據陪伴,一路趕往高昌,一開始還是坐車,最后干脆騎馬,到達赤亭關的時候笑著對孫子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沒幾年好活了,今天看來看來爺爺還能再活二十年哩。”
赤亭關的守將聽說他來趕緊派人送她進入高昌。
天寒地凍,但老人反而不如少年人怕冷,慕容據凍得瑟瑟縮縮,慕容歸盈卻神色如常,慕容歸盈暗中觀察安西唐軍的布置,發現唐軍的布置深符兵法,一關一卡。一崗一哨都沒有給敵人留下可以趁機而入的空隙,心中便暗暗點頭了。尋思:“布置此兵勢的將領頗為得力!不知是誰。安西長征變文中所提及的那些安西名將,這次可得好好看看。”
又見在每一個重要的據點上至少都有一個營的軍士不同其余,他便判斷這些將士是安西軍的折沖府兵。這些人在慕容歸盈眼里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兵無論是士兵自身的素質還是從行動中所體現出來的練強度,“在沙州也不多見啊。”
在這些人之下,一些看起來是新歸降的部隊的素質就明顯差了一個,。
眼看第二日就要進城,這晚趕過了宿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且在野外安營,夜里忽然傳來抽泣的聲音,慕容歸盈弈得奇怪,就讓孫子去打聽,孫,子來說是護送他們的兩個安西小將士在哭。
慕容歸盈便出帳來,那兩個在哭泣的安西小將士只有十**歲,一個高些,一個矮些,正被將領責罵。可是那將領自己的眼睛也紅紅的,慕容歸盈見這兩個小伙子的年紀當自己孫子也差不多了,心中生了幾分慈愛之心,就問:“為什么罵他們?他們做錯什么事情了嗎?”
護送他的隊正道:“這兩個小子不懂事,半夜里哭泣,吵醒了貴客。對不住了。”
慕容歸盈問道:“他們為什么哭泣?”
那隊正道:“沒什么。”
慕容歸盈再問,其中那個較矮的將士忽然有些失態地哭了起來:“老將軍”大唐,大唐”大唐亡了說著失聲痛哭。
那個較高的將士也跟著哭了起來,哭得慕容歸盈有些愕然:“什”,什么?”
那隊正也虎目含淚,道:“老將軍。我們最近剛剛聽到消息,大唐亡了啊。”
護送的隊伍似乎安到了什么感染。忽然都哭泣了起來,慕容歸盈對這種感情本來是不懂的,為什么呢?這不是智商的問題,這不是經驗的問題,這是他心中失去了某種觀念的問題。
大唐滅亡的消息。他是早就知道了的。不但早就知道,而且早就失去了那種愕悵的情感。更何況。慕容歸盈已經是一個重視家族遠過于重視國家的人,他的一切謀劃小最終的指向都是家族的,而不是國家的。
對他來說,大唐就是朝廷,那是一個可以換的東西,而家族卻不是
不過他畢竟是一個積年而有智慧的人,聽著那些哭聲,再想想安西長征變文中所流露的那種慷慨激昂的情感,慢慢地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他們還不知道,”
是的,長征變文里有很多細節不是說了么,安西唐軍在長征過程中有多少次是為回歸故國而奮起拼命的。有多少次是為了那個久遠的家園而流血捐軀!
然而到達疏勒之后,難道他們都還沒聽說過大唐滅亡的消息么?
他們應該是聽到一些傳聞的。然而他們或者是選擇了不相信。
遙遠的長安啊,那已經不止是一座都城,更是這些熱血漢子的信仰所在,未得到確切消息之前他們拒絕去相信一切不利的“謠”!
而此刻,夢想終于破滅了,擔心的事情也變成了現實。他們在疏勒的時候就早已做好了接受現實的準備,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一蔑還是忍不住落淚。
這些士兵哭的,不是為個人。不是為家人,而是為國家,為一個已經滅亡了多年的故國而傷感!
慕容歸盈自忖,如果自己現在也是第一次聽到大唐滅亡的消息,那自己是否也能夠為這件事情而流淚呢?
他心里對自己搖了搖頭。
那么安西的軍民呢,又有多少是能夠為這件事情流淚的?
第二天拔營西進,昨夜的熱淚早已化作冰點消失,淚痕也早干了。
時,慕容歸盈看不到士兵們因為昨夜的哭泣而虛弱,相反他看到的是一個個在寒風中挺直了背脊的少年。
“少年人”
瓜礴,刁盈有此奇怪,問他身邊個叫田瀚的少年火長道!,“慌不心了嗎?。
“傷心?”
“就是昨晚你們哭泣的事啊。”慕容歸盈道:“我怕你們少年人想不通魁”
“沒什么不通的!”田瀚道:“我們昨晚是哭了,但那是我過去了的大唐哭,可是將來的大唐還在長安等著我們呢,所以我們白天不能哭。我們還得留下最大的力量去戰斗呢!在疏勒的時候大都護就跟我們都說了:不管東方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前面的道路會怎么樣,我們都會活下去,都會戰斗下去!而且我們還會勝利下去,而且終有一天將橫掃天下!”
田瀚才剛剛到當兵的年齡,一張臉稚嫩得風雪也無法給他帶來滄桑感。這幾句話說出來慕容歸盈心里直想笑,暗道這是多么幼稚的孩子啊。但看看他的眼睛慕容歸盈心中卻轉為一凜他發現田瀚毫無保留地相信自己剛才說出來的話!再看看周圍,目光所及的少年們眼神中也都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其中更有幾個雖然是黃皮膚卻有這褐色頭發的少年士兵!
忽然之間慕容歸盈對安西軍能夠走到現在有了進一步的理解。
“他們現在能夠為國家而流淚。而流血,而我們呢?我們的士兵能否有他們這樣激昂慷慨的感情?”
“看來安西軍走到今天,靠的不止是謀略和兵力啊。”
或許在智略智謀與戰略戰術之外,還有著某種更加強大的力量。
一種歸義軍已經喪失了很久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