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邁答應了自己,薛復又道:“此外薛復還有一個請求。”
“城”
薛復道:“我希望大軍主力能夠后撤一百五十里以外,最好退到葛羅嶺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去。且一個月內,我希望能夠獨立行動,特使和諸位將軍不要掣肘我。”
諸將都喝罵了起來,叫道:“這是什么話!你還沒打仗,就叫我們撤退?”更有人說:“你是不是想哄得我們走了,好去投敵?”
薛復卻不搭腔,也不生氣,只是看著張邁。
張邁卻道:“好,我答應你。”
諸將都有些吃驚,李腦亦覺得未必妥當,張邁卻道:“我相信薛復不會辜負我的。”便下令退兵至葛羅嶺山口以西的三岔路口一這里往東越過葛羅嶺山口可以進入疏勒,往北可抵達亦黑。往西則通訛跡。
諸將都不信任薛復,更有人勸張邁給他安排一個。監軍,張邁道:“不是有薛蘇丁在嗎?”
“可薛蘇丁也是寧遠國的人啊,難保暗地里沒有勾結。”
張邁道:“若是薛蘇丁也與薛復勾結,且兩人都意圖不軌,你們認為我安排個人去就能制住他們?我看安排的這個監軍多半會先給他們殺了。不必說了。我和薛復還分別處于敵對陣營時。就已經當對方是朋友,更別說如今我們是在為同一個理想、為同一份事業而奮斗,我相信他不會負我的。”
不顧諸將的勸阻,撤了對訛跡罕的圍困,仍然引兵東回,李圣天來問為何,張邁道:“我們的軍糧接應不上,疏勒到葛羅嶺山口有三百里,葛羅嶺山口到訛跡罕又有三百里,幾萬大軍屯于訛跡罕城下,糧食六百里輾轉,消耗太大。還是先撤到山口一帶,那里靠近疏勒,補給比較容易。”
李圣天嘆道:“不料疏勒方面如此局促。”
張邁道:“沒辦法,我們在疏勒的幾場大戰雖然都大獲全勝,可錢糧耗費太過嚴重。如今都護府困頓得很,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吧。”
李圣天聽他說的可憐,心中不忍,便派了使臣回國,命國中再籌措糧食三萬石、羊群三萬頭,趕到疏勒交割。
張邁心中大喜。想道:“李圣天真是一個大好人,看來我這幾聲大哥沒白叫。”
李圣天傳了旨意后,又嘆息說;“只是我們如此軍威,眼看訛跡罕都已經圍起來了。卻偏偏因為軍糧而不得不退兵,未免太過可惜
張邁笑道:“不要緊,我已經留下一支偏師,讓他們負責攻取訛跡罕,咱們就在葛羅嶺山口坐等捷報就行了。”
“偏師?”李圣天心中存下了這個疑問,便暗中觀察,等班師之后,走到中途,果然發現有一支部隊脫離,李圣天悄悄策馬趕去一看,只見那支部隊約莫四五千人,個個衣衫破舊,拿著雜色兵器,騎著劣馬,回到軍中后忍不住搖頭,對重臣馬繼榮道:“張賢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強了,他明明不得不撤兵,但臉上過不去,所以留下一支最弱的部隊,打個幌子。那樣幾千人馬,哪里可能攻得下一座堅城?”
那邊訛跡罕在唐軍圍城之際,本來滿城驚惶不已,哪知唐軍圍了沒兩天,攻都沒攻一下就忽然撤了,諾里又喜又驚,派偵騎前往打探,發現唐軍這一退竟然退到了三百里外的葛羅嶺山口。與此同時,卻不斷有曾做過唐軍俘虜的人逃到了訛跡罕,帶來了不少消息。
諾里親自將這些人調來一問,才知原來唐軍主力西進以后,內部空虛,疏勒內部的數萬被貶為奴隸的俘虜趁機起事,眼下疏勒已是烽煙四起。諾里分頭審問了幾個人,個個說法都一致,便相信這個情報不虛,又暗自慶幸。
過了兩日,東北又傳來消息,卻是回訖大汗阿爾斯蘭聽說聯軍戰敗,親帥十萬大軍,已經進逼到了雅爾。
諾里心頭大喜。對手下說道:“唐寇畢竟根基不牢,他們要是固守葛羅嶺山口處理內部問題,或許還不會鬧出這么多的麻煩,如今卻是內外交困,我看他們未必過得了這一關!”又加急向布哈拉方面派遣使者請求援軍,說道:“如今庫巴已經打通,只要大軍開到。訛跡罕便可以正式并入薩曼了。”
又過了數日。不斷有小股部隊跑到訛跡罕附近請求入城,這些部隊都是衣衫破舊、武器駁雜,像是牧民起義軍,諾里不肯輕開城門,派人出外一問,那些部隊都道:“庫巴大將阿西爾將軍趁著張邁離開疏勒,登高一呼,聚眾反抗唐人,如今已經殺到了葛羅嶺山口,正在和唐軍激戰。”
諾里也聽過阿西爾的名頭,知道他是庫巴的兩大戰將之一,訛跡罕的前任萊伊斯馬克迪西曾和他提起過,說此人十分忠勇善戰,就是有些太過迂腐。
“忠直、迂腐而善戰
那是夢幻一般的部將啊,世上只有一種人會埋怨這種部將,那就是已經擁有他的主人就如瓦爾丹。
又過數日,卻見一支騎兵開來,一般的也是破衣劣馬,滿臉沙塵,但人數卻有兩三千。城外早先到達的十幾支小部隊望見紛紛擁了過去,高啐:“阿西爾將軍!阿西爾將軍!”
為首那將領正是薛復,他抵近扣城門,請求入城,諾里派認識阿西爾的人登城張望。都道:“沒錯,是阿西爾將軍!”甚至認出了他旁邊的士兵都是諸胡聯軍中的人物。
諾里這才派人出城,問薛復為何會來,薛復道:“唐寇主力走后,我在后方起事。奪得了一些兵器戰馬,本想奪取疏勒城,奈何唐寇奸猾,無法如愿。只好帶兵殺出了葛羅嶺山口,在山口一場大戰下來,死傷過半,才到得此處,如今我們兵疲馬累,如果萊伊斯能開城容納,我們數千將士將感激不盡,希望萊伊斯能容我們進城,共同抵抗唐
當初瓦爾丹能夠攻取訛跡罕,主要也是靠薛復驍勇善戰,而且馬克迪西要對城內進行清洗之際,薛復又曾出勸阻,所以訛跡罕無論是老居民,還是新來者,都對他很有好感,個個道:“如果有阿西爾將軍入內,那么就一定可以保得訛跡罕平安了。”
諾里再無懷疑。又派人對薛復道:“入城之后
薛復道:“如果萊伊斯肯收容我們,我等愿效死命。”
諾里大喜,才開了城門,親自到城門口迎接,微笑道:“早就聽說阿西爾將軍勇敢無敵,今日才算見到了真人。”
薛復微微一笑。說道:“我如今已經改回漢姓了,姓薛,名
諾里愕愕:“什么?”
薛復輕輕一笑。雙腿一夾,沖了過去,將諾里一把提起,同時他麾下兵將一沖而進,占定了城門,訛跡罕的守軍驚慌失措,也不知該如何反應,薛復喝道:“我如今已經投效大唐,官封都尉。全城士兵聽好投降免死。不降者殺!”
諾里日瞪口呆:“你”你說什么?你不是阿西爾么?唐軍如今內外交困,大軍也已撤退,你為什么卻
“什么內外交困,那都是用來哄騙你的。”薛復淡淡笑道:“至于大軍撤退”我軍主力若不撤退。只怕你也不會輕易上當!”
守軍眼見諾里被捉,登時都亂成一團,薛復執了諾里。沖往萊伊斯府,薛蘇丁與馬呼蒙、馬順、烏力吉等帶領人馬四出剿殺城內守軍,攻占各處據點。
當諸胡聯軍敗亡的消息傳來時,整個訛跡罕就已經人心慌亂,待得唐軍圍城,城驚恐莫名,其時是戰是降已在一線之間,只是諾里堅持要抵抗,這才讓唐軍多費了一些功夫。這時眼看諾里被擒,城門被奪,城內守軍自此已全無戰意,先后投降,只一日功夫訛跡罕便全城平定。
薛復夸了訛跡罕之后,馬上派人向張邁報捷,張邁接到捷報后對諸將笑道:“如何?”郭師庸等紛紛道:“特使知人之明,無人能過,屬下等佩服之至。”
張邁哈哈一笑。說:“不是什么知人之明。只不過我確信薛復是已經認同了我們理念的人,我們彼此是伙伴,所以應該互相信任。”先派郭洛飛騎前往訛跡罕接掌城市,這邊才來邀請李圣天道:“我麾下那員偏將已經取了訛跡罕,并回報說城內囤積了不少糧草。足供大軍半年之用,咱們這便出發吧。”
李圣天聽到這個消息大感意外,他可萬萬料不到那支被他看做“幌子”的破爛部隊,居然也能奪取訛跡罕,而且這么快。
大軍繼續西進,這一次走得快了,前鋒:日后便抵達訛跡罕,李圣天見城頭早已經都換了唐軍旗幟,這才相信。進城以后,見城內市井平靜,張邁見來迎的只有郭洛和薛蘇丁,問道:“薛復呢?”
郭洛道:“我抵達之時,他已經不在城內了。”
張邁轉頭望向薛蘇丁,薛蘇丁道:“薛復說,特使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現在時間還沒到呢,他將訛跡罕交給我以后。帶了兩千人趕去奪取庫巴了。”
這一下張邁也有些詫異了,他是見識過庫巴的險要的。說道:“庫巴雖卻是一座筑在山上的堡壘!他才兩千輕騎,只怕拿不下來。阿洛,你帶兵趕去增援他吧,告訴他,庫巴是否打下都不要緊,若拿不下就回來吧。”
一句話還沒說完。城外數騎飛馳近前,卻是馬順。徑自跑到張邁跟前,跪下稟道:“啟稟特使,庫巴毛經平定,薛都尉如今正要往大宛舊境招募遺民、搜尋汗血寶馬,請特使派遣將領前往庫巴把守!”
諸將聽了無不錯愕,于閱君臣更是大駭,張邁也忍不住怔了一怔,問道:“他怎么打下庫巴的?”
馬順道:“我們沒有攻打,薩曼的人望見我軍旗幟,遠遠的就已經逃了,城內只剩下一些圣戰者舊部,薛都尉上前一喝。他們見是薛都尉,就都開了山城大門出來迎接了。”
張邁這才綻開了笑容,對郭洛道:“鄭渭大有遠見!”
這話李圣天等都聽得不明所以,只有郭洛、奚勝等明白,因當初起兵之時,鄭渭就說:“如今西域正是亂局,人人震于我軍威勢,不出一月,東至高昌、西至薩曼,南至印度,北至八刺沙衰,都將轟傳我軍威名,沿途部族、城鎮都有機會一招即降!”
薛復進兵能夠如此順利,除了他本人的戰術得當之外,在大勢上也是借了鄭渭這股戰略之風。
唐軍自起事以來。每攻一城都大費功夫,從來不像今天一般,行軍千里如入無人之境。連取三城亦不費吹灰之力。
庫巴落入囊中之后,訛跡罕的形勢便大大不同。原本張邁只打算將之作為一個邊鎮,如今有庫巴作為外防,這里就變成一個可以發展的腹地了。唐軍原本的戰略也可以加以修整。薛復又到位于床巴西北的大宛國故地,招攬來了不少寧遠國的遺民,以彌補訛跡罕地區的人口損失,還帶回了一百匹純種汗血寶馬、五百匹第二代汗血寶馬而三千多匹雜交良馬,獻給張邁。又帶來了一批善長照顧汗血寶馬的老牧民。
六月初二,當薛復帶著這批人馬趕回訛跡罕時。城內忽然放出一聲響炮,薛復等為之一怔,卻見城內魚貫走出十余全部族的酋長與使者來,齊聲道:“恭迎薛將軍。”卻都走過去半個月趕來歸附的周邊部族,再跟著,唐軍諸將分成兩列走出,最后才走出一匹威嚴無比的汗血寶馬,馬上坐著的卻是張邁。
薛復微微一驚,趕緊跳下馬來,單膝跪在汗血王座之前,道:“特使,薛復回來了,不辱使命。”跟隨他而來的兵將牧民也一起下馬跪下,齊呼:“參見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