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班婳用的是不必再商量的語蠻橫氣,蕓娘卻是心里一暖,她沒有再拒絕,只是朝班婳行了一個禮,坐進了輕紗小轎中。
幾個轎夫原本內心對蕓娘這種風塵女子有些輕視,可是見她竟與郡主這種貴人認識,貴人還親自派護衛送她,心里不免有了幾分敬畏之心。在普通百姓看來,給貴人家看門的人,也很是了不起的,他們更不敢得罪。
蕓娘走后,班婳轉頭看容瑕:你還不回去,難道想留在我家門口當耳報神?
莫說耳報神,便是給婳婳做馬夫也是使得,容瑕看著遠去的輕紗小轎,不知道為何,他覺得這個叫蕓娘的女人只怕不是碰巧路過,她是來找婳婳的?
可是為什么見到婳婳以后,反而什么話也不說了?
難道是因為他在的緣故?
罷了罷了,若是讓別人知道我讓你這個謙謙君子做馬夫,那我可要被千夫所指了,班婳摸了摸容瑕坐騎的脖子,快些回去吧,明日二皇子大婚,你一早就要進宮,晚上早些睡。
好。容瑕笑了笑,沒有跟班婳提嚴甄的事情,班婳也沒有跟他解釋什么,兩人相視而笑,容瑕翻身上馬。
這是一匹好馬,班婳拍著馬脖子,可有名字?
尚未。容瑕的坐騎是一匹棗紅馬,額際還有一縷白毛,毛發油亮,雙目有神,四蹄健碩有力,是匹難得的好馬。
馬兒在班婳身上蹭了蹭,似乎很親近她。
容瑕見這匹脾性不太好的馬,竟然如此親近班婳,便道:不如你給它取個名字?
它的毛這么紅
杜九頓時立起了耳朵,這匹馬可是萬金難得的御賜寶馬,名氣可不能太隨便。
就叫白玉糕吧。
毛紅為什么要叫白玉糕,不應該叫紅玉糕,紅棗糕?
不對,這么威風凜凜的駿馬,為什么要叫這么土氣的名字?!
為什么會想到取這個名字?容瑕也沒料到自己的愛馬會被取這么隨意的名兒,見這馬兒還傻乎乎地蹭班婳的手。作為一個主人,秉著對愛馬認真負責的態度,容瑕覺得自己還能替馬兒爭取一下。
它這一身紅,就額頭處的白毛最為顯眼,班婳溫柔地摸著馬兒脖子,叫白玉糕正合適。
容瑕張了張嘴,最后點頭道:你說得對,這個名字確實挺合適。
杜九:你們開心就好。
婳婳很喜歡馬兒?容瑕見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馬兒身上,在馬背上伏身看著班婳,我府里還有一匹這個品種的馬兒,明日我便讓人給你送過來。
不了,班婳搖頭,那匹肯定是白玉糕的同伴,還是把它留在貴府陪著白玉糕吧。我有自己的坐騎,只不過從小喜歡馬兒,看到漂亮的馬兒就忍不住想摸一摸。
她很小的時候,祖父就帶她坐在馬背上玩兒,跟她講戰場上的事情,還有將領與自己馬兒之間的故事,以至于她從小就形成了一個觀念,那就是馬兒是自己的伙伴,就算它老了,也要好好養著他,不隨意丟棄,更不會隨意替換。
容瑕想起,班婳確實常騎一匹白色的馬:是那匹白色的馬?
對,班婳點頭,它叫墨玉,是陛下賞下來的。
墨玉?容瑕啞然失笑,一匹白馬取名為墨玉?
恩,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墨玉一樣,提到自己的愛馬,班婳十分驕傲,日后若是有機會,我帶它跟你比一比騎術。
好。容瑕一口應了下來。
杜九面無表情地想,自家的馬兒就叫墨玉,別人家的馬就叫白玉糕,不加后面的糕字不是挺好?
行啦,班婳把手從馬兒身上收回來,你回去吧。
容瑕看著班婳,她的眼睛很美,就像是一汪湖泊,干凈澄澈,干凈得讓他差點移不開眼睛。可是這雙干凈的眼睛里,卻沒有不舍,沒有留戀,甚至看不到多少情誼。
她并不喜歡他,或者說并未對他動心。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喜歡的擺件,一只漂亮的孔雀,有驚艷,有欣賞,唯一缺少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情愫。
告辭。容瑕笑了笑。
嗯,班婳笑得眉眼彎彎,對容瑕搖了搖手,慢走。
馬蹄聲輕響,待容瑕的身影看不見以后,班婳轉頭對班恒道:走,回去。
姐,我們不去別莊了?班恒本來還想著再去埋點銀子什么的,沒想到出門就遇到了容瑕,一來二去就把時間拖到了現在。
不去,班婳抬頭看天,天都快要黑了,下次吧。
好吧。班恒有些失落,埋過兩次銀子后,他突然覺得,挖坑埋銀子這種感覺還是挺爽的,他有些愛上這種游戲了。
貴人們住的地區離蕓娘住的樓子有很大一段距離,幾個轎夫一路快行,還沒到樓子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
越靠近紅燈區的地方,來往人員的身份就越復雜,有時候遇到幾個不講理的酒鬼撒酒瘋,他們還要小心應付。剛進巷口,就有一個衣衫凌亂,做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
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嘴里還嘀嘀咕咕念叨著,似乎在抱怨官場不公,又似在咒罵親朋。隨后他一頭撞在轎子上,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他正欲開口大罵,哪知道一個男人走到他面前,拔出散發著幽幽寒光的大刀,他頓時嚇得一聲不吭。
大業朝能佩戴武器在大街上行走的,都是有特定身份的人,比如士兵,衙役,品級高的貴人護衛,一般百姓誰敢扛這種刀走在大街上,不出二十步就會被扭送到衙門。
他以為這輕紗小轎里坐著的乃是哪個貴人喜好的花魁,所以才會派護衛送回來,于是等這行人離開以后,才敢小聲咒罵起來。
不過是個□□,有什么了不起,等大爺我考上狀元,連公主都能娶。書中自有自有顏如玉,女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打著酒嗝,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沾上的灰也不拍,便跌跌撞撞走開了。
走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巷口,他看到兩個黑衣人正把一把刀從某個肥碩的男人肚子里□□,他嚇得差點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出來。不過或許是因為之前被人拿刀嚇了一嚇,他竟是忍住了沒有發聲,直到黑衣人離開很久以后,他才敢扶著墻一步一挪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踩在了什么地上,他往前一撲,剛好摔在了胖男人面前。手撐在地上又黏又膩,他借著微弱的星月之光,看到手掌上似乎沾上了什么東西,低頭聞了聞,終于忍不住大口嘔吐出來。
殺人殺人啦!
殺人啦!
這個可憐的讀書人,喊出了生平最大的聲音,驚起百家燈火,也引來了衙門的人。
死者身份很快確定,一個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在滿地貴人的京城,此人身份并不高。但是此人姓趙,是趙氏一族的偏支,祖上也是幾代襲爵的貴族。
趙氏一族的族長是趙力,他的長子趙俊現任兵部左侍郎,二子趙仲乃是薛州刺史。趙家人行事十分低調,平日在京城并不顯眼,唯一能拿來作為談資的,竟是他家早夭的第三子。
原因就是趙家這位早夭的第三子曾與福樂郡主定下娃娃親,后來這孩子夭折,這門親事便自動作廢。后來謝家又跟班婳退婚。于是趙家三郎早逝這事,便成了班婳克夫的鐵證。盡管趙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解釋,是他們自家孩子身體不好,跟班婳無關,然而熱愛八卦的人們,并不在意當事人的意見,甚至覺得趙家這是在討好班家才這么說,仍舊自個兒猜測得很歡樂。
在有談資,有話題的時候,誰會在意當事人的意見,誰知道當事人是不是在撒謊?
死者是族長趙力的堂弟趙賈,趙賈此人屬于正事樣樣不會,吃喝嫖賭門門精通的墮落派紈绔,是以班淮為代表的紈绔派不愛帶著一起玩的那類,不過這兩類紈绔互相看不順眼,所以彼此間幾乎很少有來往。
趙賈身上有兩處刀傷,自前腹穿透后背,可見兇手力氣很大,而且有可能是兩個人。
誰會下這么大的力氣去殺一個沒多少用處的紈绔?要知道明天就是二皇子的大婚,京城里為了保證明天婚事不出意外,增派了許多人手對城內進行了嚴密的監控。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刺殺成功,而且他們還找不到兇手的半□□影,這里面的水就深了。
為了不讓婚事觸霉頭,這件刺殺案被暫時按壓下來了。第二天一早,京城里一片紅,謝家準備好的嫁妝一抬又一抬的抬出了門,雖不是真正的十里紅妝,但也是讓京城民眾看到了不少熱鬧。
班婳正在睡夢中,聽到外面吹吹打打,她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蒙著頭想要繼續睡,可是吹吹打打結束了,又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她氣得從外面坐起身,外面怎么這么吵?!
郡主,您忘了,今天是二皇子與謝家小姐大婚的日子啊,如意知道郡主有起床氣,忙小聲安撫道,外面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只怕要熱鬧一陣子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班婳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往床上一躺,懶得像一根煮軟的面條,真不想起床。
您不起沒事,奴婢先伺候您洗臉漱口,如意溫柔笑道,早飯我讓人給您端進屋子來用?
嗯。班婳有氣無力地趴在被子上,連臉都不想抬起來。
新郎官來接新娘子咯!
新郎官呢?!
迎接新娘的馬隊到了謝家門口,大家才發現,來迎接謝宛諭進宮的不是二皇子,而是禮部的官員。謝家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面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按照規矩,皇子迎娶皇子妃,確實不必親自前來,也可以由禮部的迎親使代為迎接。但是如果同住在京城,一般皇子們都會給岳家一個臉面,親自前來迎娶新娘,就連當初太子迎娶太子妃的時候,也是太子親自出面的。
二皇子究竟是何意,竟如此不給謝家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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