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畔嘆道:“我們的家園已經被狄人給毀了!我們在半路上遇到伏擊,如果不是有莘公子出手相救,只怕這當口已經全軍覆沒了。”
“有莘公子?”姬慶節縱馬向前幾步,“就是這位英雄嗎?”
有莘不破笑道:“英雄就不敢當了,有莘不破正是!”
“你是有莘氏之后?”
有莘不破大聲道:“不錯!”想起這個姓氏,話聲中自然而然帶著一股自豪。
姬慶節盯著他,良久,突然喝道:“申屠畔!讓開!”
申屠畔一怔:“大人……”
“讓開!”
申屠畔不敢違拗,策馬讓開。
姬慶節取出一柄麒麟鉞,冷冷道:“出手吧。”
有莘不破大奇道:“打架我不怕,不過我不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姬慶節哼了一聲,冷笑道:“有莘氏祭祀早斷!你冒充誰不好,偏偏來冒充有莘之后!”
申屠畔心中大急,一時卻不知該不該插口。
有莘不破卻不以為忤,因為姬慶節說的確實也是實情,只是笑道:“你說我冒充?”
姬慶節哼了一聲:“你假意救下申屠氏,是想趁機混入我邰城做內應,是不是?”
申屠畔一聽臉色大變。有莘不破卻仍笑吟吟不答話。姬慶節喝道:“是北狄王始均厲[30]派你來的,是不是?”
有莘不破笑道:“不是。不過我知道說了你也不信。來吧!咱們打一架!讓你看看我有莘氏好男兒,豈是那什么始均厲能使喚得動的!”
申屠畔急得像掉進熱湯中的蛤蟆,姬慶節的神威他是知道的,在他心里,有莘不破雖然勇猛,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勝過公劉大人的兒子。“如果這有莘不破真的是個奸細,殺了他也無所謂,但如果誤殺了好人,那可就……”忙叫道:“慶節大人!這事得先查清楚!”
有莘不破卻早掣出了鬼王刀,大笑道:“查什么!打一架就清楚了!你們姬家種田是天下第一,卻不知打架在不在行!”
姬慶節手中麒麟鉞一反,喝道:“下馬受縛!如果你不是奸細,姬慶節親自給你斟酒謝罪!”
有莘不破放聲大笑,驅使風馬沖來,姬慶節眉毛一揚,舉麒麟鉞迎了上去,和鬼王刀一撞,座下兩匹風馬抵受不了座主胯下傳來的大力,兩聲哀嘶,一齊軟倒。
有莘不破和姬慶節流星般彈起,鬼王刀和麒麟鉞連珠般碰撞,方圓百丈之內火花飛濺,氣勁交沖。申屠畔和姬慶節帶來的從人漸漸抵擋不住,一步步地后退。申屠畔心想慶節大人面對始均厲也敢硬拼,有莘不破不知能支持多久。誰知道,一輪激斗下來,麒麟鉞竟然被鬼王刀壓在下風。
姬慶節的一個從人移近申屠畔身邊問他:“這廝好厲害!你在哪里遇到的?知道他多少底細?”
申屠畔被問得不知道如何回答,苦笑著搖了搖頭。
驀地戰場上響起一聲驚雷,卻是有莘不破的大笑:“好!好家伙!桑谷雋之后再沒遇見這么好的對手了!”
姬慶節卻不說話,縱身而起,凌空一個倒翻,麒麟鉞斜劈,空氣中響起一陣噼啪爆裂之聲。申屠畔大驚:“爆流麒麟斬!使不得!”
有莘不破見到這招也是一怔,不敢硬碰,張開季丹洛明傳下的氣罩,竟然也抵擋不住!忙就地一滾避開,頗為狼狽。那“麒麟斬”被這氣罩一阻一彈,也偏了方向,余鋒所及把十里外一座山頭劈壞了半邊。
有莘不破受挫,不怒反喜,叫道:“你也受我一招!”
姬慶節見了有莘不破的氣罩,已是一怔,突然腳下一浮,竟然被一股旋風卷了起來,周圍氣流如刀如劍,只一瞬間就割得自己遍體鱗傷。
有莘不破眼見姬慶節身處大旋風斬之間,只是一開始受了點小傷,隨即張開一個和有莘不破一模一樣的氣罩,任憑大旋風斬內部如何陰陽交撞、龍虎相沖,卻再難突破他的防御。
有莘不破一見,心道:“這家伙得到過季丹大俠的指點!”他已經打過了癮,又知道再斗下去就是生死相拼的局面,當下不為已甚,鬼王刀回鞘,亂了大旋風斬的陰陽平衡,大旋風斬登時變成亂風。
姬慶節彗星般降下來,雙腳著地,震得地面一片龜裂。他衣裳破爛,身染血跡,但看有莘不破的眼神反而友善了很多。
姬慶節的從人沖了上來,隱隱對有莘不破形成半包圍的態勢,姬慶節卻舉手止住了他們:“不得無禮,退下!”從人退下,申屠畔見雙方有和解的意思,心中一寬。
姬慶節重新打量了一下有莘不破:“有莘不破?”
有莘不破頭一昂,道:“有莘氏!有莘不破!”
姬慶節收起麒麟鉞,拱手道:“多有得罪!”
有莘不破笑道:“你信了?”
“你懂得‘無明甲’,顯然得到過季丹大俠的真傳。”姬慶節微笑道,“季丹大俠眼光如燭,他的傳人不可能是歹人。”
有莘不破笑道:“我不算他的傳人啦。他就只是教了我兩手功夫。無明甲嗎?這名字可真不錯。”
姬慶節奇道:“你的無明甲功夫練得這么深,難道還不知道它的名字嗎?”
“嘿!他教我學,名字卻沒問。我還以為這只是他的一項連名字也沒有的基礎功夫呢!”
姬慶節嘿了一聲,道:“基礎功夫?哼,把這基礎功夫練好了,天下就沒多少對手了!”
“也是!”有莘不破道,“不過聽若木大哥說,季丹大俠最厲害的是‘空流爆’,偏偏他走得太匆忙,我連纏著他教我的機會都沒有。”
姬慶節聽他說出“空流爆”的名字再無懷疑,走近前來笑道:“他也不肯教我。說這招只能是他的嫡系傳人能學到。”
有莘不破道:“不過,你剛才那招也挺厲害的!說不定和空流爆有些關系。”
“是嗎?麒麟斬是我自己悟出來的,后來我父親和季丹大俠一起鉆研,幫我完善。至于‘空流爆’,我也只是從我父親那里聽過這名字。你見過嗎?”
“差一點就見到了。”有莘不破道,“我們在西南打九尾,季丹大俠眼見就要使這招,卻被羿令符那鳥人搶先了。”
“羿令符!”
“這個名字你聽過?”
姬慶節一陣向往,道:“幾年前季丹大俠來我家,跟我提起過這個人,說是中原近二十年未見的少年高手!很可能是箭神的傳人,可惜失蹤了。怎么,他已經復出了嗎?”
有莘不破哈了一聲笑道:“他是我的好朋友來著,過段時間你應該就可以見到他!嗯,我還有另外幾個好朋友,和羿令符都有得一比!到時候……咦,申屠大哥,你有什么事情嗎?”
有莘不破和姬慶節一說起季丹洛明,聊到共同的崇拜對象,話題一開,竟然聊得忘乎所以,就像多年的老友。申屠畔在一旁看著,一開始是高興,后來就覺得不大對勁了。聽有莘不破這么一問,禮貌地躬一下身,道:“申屠畔本來不敢打斷兩位交談,不過……”他往停駐在遠處的申屠氏一族一指,兩個年輕人馬上醒悟過來。
姬慶節笑道:“此時此地,的確不是聊天的時候!”他走上來握住有莘不破的手說道:“有莘兄,咱們不打不相識,到了邰城一起煮酒共話如何?邰城現在雖窮,幾壇好酒還是有的!”
有莘不破大喜道:“好!”
姬慶節轉頭對從人道:“幫申屠大哥整頓行伍,回城!”
從人還沒答應,姬慶節的耳朵突然聳了聳,警惕起來。有莘不破也察覺到一些不妥,道:“西北邊好像有人過來了!”
申屠畔道:“西邊?摯任氏聽說已經覆滅!我們一路來遇見的部落也早已響應東遷,沒一個村子有人,西北沒我們的人了!”
姬慶節的一個從人伏下聽地,聽了一會叫道:“不好!來勢很兇猛,這氣勢——只怕是大軍!”
姬慶節當機立斷,一擺手,對從人道:“你們帶領申屠一族趕緊撤往邰城!”又轉向有莘不破:“有莘兄,咱們斷后如何?”
有莘不破笑道:“妙極!”
兩人攜手,正要舉步,一抬頭,看見天上徘徊著一頭禿鷹。
進駐邰國
有莘不破見到那頭禿鷹,大喜道:“是他們!來得好快!”
姬慶節聽說,道:“朋友?”
“是我的伙伴和屬下。”有莘不破道,“他們來了就什么也不要緊了!現在就是有十萬北狄沖過來,我也有把握叫他有來無去!”
申屠畔和姬慶節的從人聽了這話無不暗中搖頭,但眼見少主待有莘不破甚厚,口中都不好說什么。
姬慶節卻道:“有莘兄的朋友,自然都是人中龍鳳!”
有莘不破還沒回答,林木后閃出一條影子來,卻是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邰國人眾大驚,有的已經立馬取出弓箭刀斧,卻見那猛獸背上坐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
“羋壓!”
那少年早看見有莘不破了,他座下神獸不待主人吩咐,飛一般躍了過來。邰國人眾聽有莘不破叫喚,猜想是認識的人。但看到騶吾猙獰的樣子,心下無不警惕。
騶吾奔近前來,羋壓叫道:“不破哥哥,呵,我們可趕上你了。”
“你的傷怎么樣了?”
“還好。”羋壓說,“肚子里的火氣燒山不行,燒灶還可以。”
有莘不破哈哈一笑,道:“大伙兒呢?”
“我們遠遠看見你的大旋風斬,就趕過來了!他們也快到了。”羋壓道,“不破哥哥,江離哥哥呢?追到沒有?”
有莘不破暗叫一聲慚愧,搖了搖頭。
羋壓卻道:“沒追到也好。我們一直都很擔心,怕你追到了反而遭了那血祖的毒手。”
他“血祖”兩個字出口,自姬慶節以下無不變色。都雄魁的惡名,就是遠在西北的稷之后裔也都有聽聞。
姬慶節心道:“莫非有莘兄和血魔有過節,聽他們的話似乎還有個朋友落在血魔的手里。有莘兄膽子可真不小,居然敢去追血祖!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以后,可得看看能否幫上他的忙。”
只聽有莘不破道:“那事情且放下吧。羋壓,來,我給你介紹個新認識的朋友——這是姬慶節!好功夫!好漢子!”他不說慶節是邰國的王子,卻給了這六個字的評價,姬慶節卻聽得心中大喜。有莘不破又道:“姬兄,這是我的伙伴羋壓,別看他年紀比我們小些,嘿,發起火來連我也害怕。”
姬慶節斂手,和羋壓行平輩之禮。
羋壓大喜,跳了下來施禮,說道:“不破哥哥說是好漢子,那就一定是好漢子!”他現在已經比剛出祝融城的時候成熟多了,但桑谷雋、羿令符等不自覺間還是把他當孩子,他每每為此不悅。姬慶節這樣禮見,那是把他當成大人了,最合他的胃口。
但邰國人眾卻有些不悅,心想少主謙虛多禮也就算了,你有莘不破也太孟浪了,隨便一個小孩也介紹來和少主平起平坐。
姬慶節和羋壓聊了兩句,他的屬下聽說羋壓居然是祝融城的少城主,這才心氣稍平。跟著車轍轔轔,遠處出現一支隊伍。羋壓道:“慶節哥哥,那是我們的商隊哦!威風吧?”
“商隊?”
“是啊!”羋壓得意揚揚道,“叫有窮商隊。不破哥哥是我們商隊的臺首,我也是首領之一哦。”
姬慶節微笑道:“有窮商隊我聽說過,但那是在東南方的一支極有名氣的商隊,我們這里已經是西北,你們居然從西北邊來,呵呵,可真有些不可思議了。”
“是這樣的,我們啊,是從祝融城出發,然后進入巴國,遇見了一個小白臉強盜叫做桑谷雋……”羋壓正要講述一路來的經歷,桑谷雋的聲音從地底傳來:“羋壓!誰是小白臉!”
在眾人驚訝聲中,獨馱著一個英挺的青年,從地底浮了出來。羋壓向他扮了個鬼臉:“難道你的臉不白嗎?商隊里除了江離哥哥和雒靈姐姐,沒人的臉比你更白了!”
“小鬼!找打!”
“來啊,誰怕誰!”
一個洪亮的聲音道:“這里有朋友在,你們就不能正經點嗎?”一匹風馬自遠而近,馬上一人,腰間盤繞大蛇,頭頂徘徊禿鷹,眼睛一掃,連姬慶節也感覺到來自這個男人身上的壓力,心道:“有莘不破的朋友,果然個個都不簡單!”
不久,商隊的大隊到達,有莘不破把幾個伙伴和四長老等給姬慶節一一介紹。邰國人眾聽說桑谷雋是巴國王子,又都吃了一驚。要知道巴國和邰國同列八大方伯之一,邰國早已沒落多年,而巴國卻至今繁盛,因此桑谷雋的身份在這些人眼中自然尊貴無比。不由對這群人又看高了幾分。待見了有窮的銅車隊,雖然只有幾百人,給人的壓迫感卻遠勝千軍萬馬,先前的不屑一掃而空。邰國所有人中,只有姬慶節的態度一直保持不卑不亢。
有窮商隊中隨行的兩個女孩子,雒靈只打開松抱的窗口露了一下臉,燕其羽坐在芭蕉葉上,對姬慶節也是愛理不理的。姬慶節卻一直以誠相待,好生禮貌。
羿令符道:“邰城就在附近嗎?”
姬慶節道:“不遠,過了這座山頭就看見了。”
羿令符道:“既然如此,還是快上路吧。這么多人馬,若是錯過了宿頭,到了夜間只怕有些不便。”
有莘不破、姬慶節都稱有理。
羿令符又道:“這些民眾扶老帶傷,車馬又不足,要走到幾時,不如讓沒有車馬的全部上車吧!”
姬慶節稱好。不多時人員便安排妥當,卻還有一大堆雜物沒法擱在車上。桑谷雋皺眉道:“這些東西也還要嗎?”
申屠畔道:“這些東西都不值錢,但都是日用必備,要是丟了,只怕到了邰城安頓起來有些不便。”
羿令符道:“那就搬上車吧,手腳快些。”
旁邊燕其羽哼了一聲,手一揮,刮起一陣大風,把那大堆雜物都卷了起來向邰城的方向飛去。申屠畔等一直對燕其羽不放在眼中,一見之下才個個收起了小覷之心。
有窮商隊的銅車走起來可就快多了,沒半個時辰便繞過了那脈擋住視線的山嶺。
“那就是邰城了。”大伙兒順著姬慶節的手指望去:一圈半高不矮的土城出現在視野之中。
這邰城是公劉一統西北華族之后才開始興筑的一座城池,其規模不僅不能和夏都、亳都相提并論,就是和壽華、祝融等城池相比也遠遠不如。有莘不破遠遠望去,只覺那圈土墻又矮又不結實,心道:“這樣的城墻,真的能用來防守?要是我,一刀就劈垮了!”然而這話他沒有出口,中原諸侯傳統深遠,公劉在西北重新構建家國時卻是一窮二白,對于能夠自拔于戎狄之伍、在蠻族包圍中維持多年不墮的姬家,他還是心懷敬意的。
城墻腳下,到處是青青禾苗,一個個的農家園圃連成一大片。
有莘不破嘆道:“這片土地這樣生機盎然!如果江離在此見到,一定很高興。”
姬慶節忍不住道:“江離這個名字我聽你提到兩三次了,是你的朋友嗎?”
“好朋友!”有莘不破道,“一個半點毛病也挑不出的人!”
姬慶節嘆道:“聽你這樣稱道,慶節可真的很想結識他。”
有莘不破咬了咬牙,道:“他現在被一個魔頭給擄走了!不過,我們一定會把他救回來的!”
桑谷雋和羋壓一齊道:“不錯。”雒靈在松抱中沒什么動靜,羿令符嘿了一聲,轉換了個話題道:“這城池筑得不好。首先選址就不對!”
姬慶節眼睛一亮,道:“哦?”
羿令符揚鞭指著說道:“這城池左右都有高山,為何當初不依山而建?那樣不但省下許多材料,而且更加易守難攻。”
姬慶節微笑著說道:“剛才有莘兄贊這片土地一片生機,其實,這城池南面的農田稼穡,比北面廣袤十倍!”
羿令符略一沉吟,點頭道:“原來如此!”心道:“這城池和左右的高山就像三堵連成一線的屏風,把城池背后的莊稼遮擋了起來。嗯,是了,這城池保護的不是邰城本身,而是利用邰城這個屏障來保護城南的土地!這么看來邰城的東南邊應該是沒有強大的戎狄存在,或者有但已經被他們解決掉了。不過,怎么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啊。嗯,這樣的格局是不能持久的……難道……還有讓其他華族遷來邰城的命令也很奇怪。”他想了一會,心道:“如果邰城內全是有所準備的臨時居所,那我的猜測九成就錯不了!”
黃昏左右,有窮商隊終于抵達邰城。
姬慶節叫開城門,領頭而行。城門內,果然到處都是帳篷、竹棚等臨時居住的場所。設施雖然簡陋,但作為臨時起居之所,卻足以把進城的有窮商隊和申屠氏一族全數容納。
姬慶節道:“西北幸存的九十七部,此刻已全到了。有幾部不幸遭到北狄的毒手,他們空出來的地方,就且作為有窮商隊的暫駐地吧。”
雒靈出走
有窮進駐邰城。這里一切從簡,連內城的建筑也無足稱道。國主公劉正在閉關中,城中大小事務均以慶節為首。晚間慶節設宴,卻也只是些簡單的粟食酒水。
桑谷雋和姬慶節一見如故,相交甚歡,有莘不破卻有些悶悶不樂。
姬慶節心中納悶,私下問桑谷雋道:“這晚宴有什么地方不對嗎?”
“沒有啊。”
姬慶節道:“那有莘兄怎么不高興的樣子?莫非嫌棄我們辦得太過窮陋?”
桑谷雋笑了起來,在他耳邊道:“你看看他身旁。”
“身旁?什么都沒有啊。”
桑谷雋笑道:“就是什么都沒有他才不高興嘛。他和雒靈很多天沒見面了,見了面卻一直沒有私下相處的機會。這會雒靈又托身體不舒服不出席,他會有精神才怪!”
姬慶節恍然大悟:“那怎么辦?”
桑谷雋笑道:“你趁早把宴會結束掉,他保證馬上溜回去,跑得比野馬還快。”
“這……不大符合禮節吧,太怠慢了。”
“什么怠慢?我們這群人不太講究這個的。宴會結束之后你另外再請我喝酒就是。”
姬慶節點點頭,不動聲色地加快進度,勸散席酒。有莘不破大喜,干酒作別,果然野馬脫韁般溜回去了。
邰城的棚屋還不如有窮的銅車舒服,因此有窮眾人仍然住在車中。和有莘不破會合之后,羿令符另外給燕其羽安排了住處,此刻雒靈正獨個兒躺在松抱中,翻滾著身子,似無聊賴。
有莘不破在車外,搓著手,似乎在想著怎么和雒靈見面。
雒靈在車內,聆聽車外有莘不破那亂糟糟的心聲,猜想著有莘不破會和自己說什么。
一陣夜風刮過,吹得有莘不破酒意起,他腦袋一熱,什么也不想了,掀開了車門鉆了進去。車中全是女人味道,有莘不破被這味道一沖,腦袋又迷糊了幾分,盯著雒靈,一時也不知說什么好。雒靈背著他,等著他開口。
“喂。”有莘不破推了推她,雒靈不應。
“這個……”有莘不破又推了推她,雒靈轉過頭來看著他。兩人目光相對,一個不知道要說什么,一個等著對方說話。
有莘不破毛躁了一會兒,還是不知道說什么好,拉住她的手,跟著摟住她,要親親她。雒靈讓他親著,一開始只是沒反應,后來發現有莘不破的身體開始燥熱起來,知道他要求歡,心中一煩,甩開了他,把他推下車去。
車門合起,有莘不破跌坐在松抱外邊,徹底愣住了,又一陣夜風吹來,把他徹底拂醒。他就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全無目的地亂走著。驀一抬頭,原來又到了內城的住處。屋內燈火未熄,姬慶節正在里面招待著桑谷雋和羋壓喝酒。
有莘不破怕進去了讓桑谷雋猜出端倪取笑,懨懨離開,沒走幾步,背后有人從覆翼小筑中出來。有莘不破一回頭,卻是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心事的燕其羽。這對男女見面都是一怔,也沒說什么,一起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開始一前一后,慢慢地就變成并肩而行。
“怎么不在里面喝酒?卻出來喝西北風?”
“你呢?不在松抱中哄雒靈,卻跑出來溜達!”
“唉,我……我是被踢出來的。”這句話如果遇到桑谷雋或者羋壓,他是打死也不肯說的,然而在燕其羽面前卻吐露了真。
“一定是你太粗魯了。”
“粗魯?”
“你是不是一回去就摟著她,想干那事情?”
有莘不破臉上一熱,訥訥說道:“我……好久沒見她了,而且……”
“換了我一樣把你踢下來!”燕其羽說了這句話突然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發揮下去,轉道,“我和她一句話也沒說過,但看得出她最近心情很不好,你要小心些。”
“小心?”
“嗯。雖然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但越聰明的女孩子越容易想歪了。”
“想歪了?”有莘不破嚇了一跳,“她可是心宗的傳人耶!心靈修為比誰都了得!”
“心宗?心宗又怎么樣!嗯,或者正因為她是心宗才更危險。”
“為什么?”
“心宗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我跟了仇皇這么久,對血宗的事情還知道一些。血宗的高手修煉到一定程度,元嬰的修行就會面臨一個瓶頸,那時候身體各方面都會出現一些紊亂的現象,仇皇沒有身體,但血池也因為他而出現了一些問題。”
“血池出現問題?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是近年。正因為仇皇和血池都出現了問題,我才有空隙偷偷到西南去,才會在雀池那邊見到你們。”燕其羽輕輕嘆了口氣,道,“最近半年,仇皇做了很多倒行逆施的事情,或者也和這個有關。嗯,你們要是早來一年,或者晚來半年,只怕就沒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了。”
“血池的事,早晚都沒關系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啊,不知道都雄魁會不會也有這個問題,如果我們能趁他……”
“沒用的。”燕其羽道,“我沒見過他,但曾聽仇皇大人揣度過他的進度,都雄魁大人應該早已度過那一關了。其實仇皇大人在許多年前就已經度過那一關,只是他受到過重創,這才需要重新度劫……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你是說想趁血祖度劫的時候救江離是不可能的,是吧?”
燕其羽停下腳步,瞪了他一眼,冷笑道:“誰跟你談江離、血祖的事情了?我是說雒靈!”
“雒靈?”有莘不破也停下了腳步。
燕其羽道:“心宗和血宗齊名,一理通,萬理通!血宗有元嬰上的問題,心宗高手修煉到一定階段只怕也會有類似的問題!”
有莘不破恍然大悟:“你是說,雒靈現在……”
“我只是猜測而已。”燕其羽道,“更何況,就算她現在還沒到那個階段,你也應該對她用心點才是……她……她懷孕了你知道嗎?”
有莘不破的雙眼瞪得像兩個大鈴鐺:“懷……懷……懷……懷孕?”
見燕其羽點了點頭,有莘不破一聲怪叫,跳了起來,亂敲自己的腦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怎么就沒發現?我真是一頭豬!”他亂叫一通,瘋瘋癲癲地就往松抱跑去,連和燕其羽道別也忘記了。
燕其羽對此自然不放在心上。她看著有莘不破遠去的背影,喃喃道:“男人,你們為什么老是這樣粗心……”她眼中看著的是有莘不破的背影,心中卻想起另外一個男人。
羿令符沒有和桑谷雋等一起喝酒,他讓姬慶節派一個將領帶著他滿城溜達。邰城的覆蓋面頗廣,要不然也不能讓西北華族全部暫時遷移進來。但城內設施卻簡陋之極,城墻也很低矮,根本不可能賴之以抵擋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如果公劉沒有失算的話,那他應該是想御敵于城外。可邰的兵力也不足以做到這一點啊。嗯,那多半就得靠公劉個人的神通了。還有城北的山脈走勢似乎也有些古怪,莫非和什么陣形有關?公劉在這當口閉關,多半也和這件事有關。”
突然給他帶路的那個將領驚道:“不好。”
“怎么了?”
“有人要跳城墻!”
羿令符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城墻上一個單薄的身影搖曳在春末的夜寒中,那窈窕的身形十分眼熟。
邰國那將領道:“我馬上派人……”
“不必。”羿令符道,“是我朋友,這事我來處理。”
突然那身影微微一晃,跌下城去。羿令符大吃一驚。龍爪禿鷹通靈,一把抓起他向那城墻沖去。羿令符才在城頭落足,落在城外那窈窕的身影早消失在夜色當中。
有莘不破沖到松抱外面,要掀開車門,隨即又停下,想要敲門,舉起手來又放下。如此徘徊猶豫,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把臉貼著車門,輕輕叫喚著:“靈……靈兒,開門好不好?”
車內沒有動靜,有莘不破又道:“你都已經是我……我妻子了啊,別任性了好嗎?哦,不對,任性的是我這個丈夫。我……我其實是不知道怎么說話啊。唉……我也沒和你說過幾句話。其實,我心里對你有一大堆話的,可就是不知道該怎么出口。有時候我覺得你明白的,但有時候又怕你未必明白。”
車內還是沒有聲音,有莘不破以為雒靈還在生氣,以一輩子從沒有過的輕聲細語叫道:“靈兒,靈兒,靈兒,靈兒……”
“不破,你在干嗎?”
有莘不破聽到羿令符雄壯的聲音嚇了一跳,滿臉羞得通紅,口吃吃說:“沒……沒什么。”
羿令符趕近前來,問道:“你和雒靈到底怎么了?”
“沒,沒什么?”
“沒什么?”羿令符道,“那你們干嗎不待一起?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
有莘不破嘿然冷笑,換了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說道:“誰知道她們這些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不說了,我們喝酒去。”
“喝酒?那雒靈怎么辦?”
“管她!讓她好好在車里睡上一覺,明天醒來就沒事了。”
“車里?睡一覺?”羿令符冷冷道,“你打開車門看看。”
有莘不破一愣,隨即想起:“羿令符這會子跑來問我和雒靈的事情干什么?他可不是喜歡管男女閑事的人!”心知不妥,跳起來掀開車門,松抱中空空如也,哪有雒靈的影子?
蠻族夜襲
“不破發現我不見了,會怎么樣呢?”雒靈沒有見到有莘不破掀開車門后幾乎發狂的樣子,她漫步在黑夜中,心中感嘆自己的本事太強,“他們總是說,我是不需要人擔心的。江離這樣說,羿令符也這樣說。沒人會擔心我的。旁人不會,不破也不會!不破不見我,大概只是不解我的去向罷了,根本就不會擔心我的安危!唉,我為什么要顯露自己的本事?一開始就做個小女人多好!”
她想起了血池,好不容易制造了一個可以看看情人反應的險境,卻被天狗給破壞了:“都是那個寄存在僵尸上的亡靈!早知道在大漠里就把他超度掉!”
她想到戎狄中去,可又擔心戎狄的力量太弱。“那些野蠻人能有多大本事?唉,除了四宗師、三武者,要找比我們幾個強的人真是太難了!而幾位宗師根本就沒理由來難為我!祝宗人已逝;天魔和我素無瓜葛;都雄魁好像和師父、師姐都很有交情的樣子,也沒為難我的理由;季丹洛明對我也不錯;血劍宗和有窮饒烏失蹤多年;還有不破的師父……唉……”
走著走著,雒靈突然發現風聲有異!
“有人夜襲!”
她聆聽了一下心聲,卻搖了搖頭:“這批人馬大概能給邰城造成混亂,甚至沖進城去廝殺一陣,但卻還奈何不了我。我要是故意被他們拿住也太明顯了。別人不說,羿令符那男人第一個瞞不過去!再說被這批人馬捉住,不破他們要來救我也不難,沒有危難,看不出他的心意。”
想到這點,她往林木草石間一縮,讓這支隊伍過去。
“有動靜!”覆翼小筑內,桑谷雋站起身來,右手張開按住地面,感受大地的震動,“人數不少,怕有上萬人!夜里能走得這樣隱秘,嘿,只怕是要夜襲!”
姬慶節倏地站起身來,傳令戒備。
羋壓躍躍欲試,桑谷雋道:“羋壓,你守內城!”
“我不要!”
桑谷雋道:“這支人馬雖然不少,我勾勾小指頭就解決了,不會有激烈的大戰的。你還是養好元氣等著到夏都大戰吧!”
羋壓在心里權衡了一下,心想還是夏都的大戰更精彩些,加上自己的元氣確實還沒有恢復,便答應了。
桑谷雋對姬慶節道:“兄弟,我們一起去看看北狄有什么本事敢來相犯!”
“好!”姬慶節道,“家父閉關,眾位長老將軍和始均厲差得太多。小弟獨立支撐,孤掌難鳴,幸虧有各位仁兄在此!現在就是始均厲親到,我也不怕他了!”
桑谷雋笑道:“姬兄弟太客氣了!嗯,你說的那始均厲就是北狄的酋長嗎?真有那么厲害?”
“始均厲是西北蠻族承認的共主。”姬慶節道,“這人實力和家父相捋。慶節遇上了也只能勉強抵擋。他害怕家父危及他在西北的統治,因此這幾十年來對我們的打壓可謂不遺余力!”
桑谷雋笑道:“實力越強越好!嘿,我就不信能比仇皇還厲害!”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并肩出門,走到中途,一個將領來報:“有窮臺侯、有莘公子出北門去了!我們攔不住!”
姬慶節一怔,桑谷雋罵道:“這個有莘不破,搶功勞也用不著這樣子沒風度!”
那將領道:“有莘公子出北門還在傳下警戒令之前,似乎和敵人夜襲沒什么關系。”
“哦?”
“聽說是有莘公子的夫人失蹤了。”
“夫人?”桑谷雋道,“說的是雒靈嗎?”
“好像是。”
說話間已到北城門,城樓上屹立著一個英偉男子,背負日月弓,正是羿令符。
兩人上了城樓,桑谷雋劈頭就問:“不破和雒靈怎么回事?”
“不知道。”羿令符道,“或許是兩口子鬧什么矛盾。”
“不破連火山爆發也不怕,沒什么好擔心的。雒靈就更不用擔心了。我擔心的倒是那些來犯的北狄。”
羿令符奇道:“你沒信心對付他們?”
桑谷雋笑道:“不是,我是怕那些北狄遇上這對男女,還沒到城下就給全部放倒了,那我們今晚豈不是很無聊?”
羿令符道:“別太輕敵,別忘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姬兄,這北狄中可有高人嗎?”
姬慶節沉吟道:“北狄的盟軍,實力較強的有十大族長、八大祭師,但這些人都還留難不了有莘兄。八祭師之上有一位大祭師,只是從來沒露過臉,不知深淺。十族長之上,更有一位共主,那才是真正棘手的人物。”
桑谷雋道:“就是那個什么始均厲?”
“不錯。”
“始均厲……”羿令符道,“我好像聽說過,啊!北荒之魔,千里冰封!”
姬慶節點頭道:“沒錯。”
桑谷雋道:“什么千里冰封?”
羿令符道:“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釋。總之這個家伙很厲害,不破若遇上了未必對付得了。他若是只身陷入重圍,只怕有些危險!桑谷雋,我們得去接應!”
“真有那么嚴重?”
姬慶節道:“羿兄說的正是我所擔心的,大家一起去接應吧。”
羿令符道:“不!你還是留下看好城池。”
姬慶節指著遠處的山脈道:“你看!那十二座山峰是我族數十年利用蒼天之象、后土之勢所布列的一座巨大迷陣!一旦發動,就是始均厲也難以破解。有這大陣擋在前面,邰城不會有事的。”
羿令符道:“這次夜襲規模未必很大,再說已被我們提前識破,估計不會有什么作為。這個大陣就不必啟動了。就算遇上始均厲,我們三人聯手也足以應付。”
桑谷雋環顧左右,問道:“對了,燕姑娘呢?”
“她來看了一下,就回商隊休息去了。你認為有必要現在請她出手幫忙嗎?”
桑谷雋笑道:“幾個小胡賊,何必勞美人芳駕!”
有莘不破依照羿令符的指示,沿著雒靈消失的方向一路找尋。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擔心她,一路上心情亂糟糟的。走出一段路程后,便發現前方有異。他迎了上去,遇見了北狄的先頭部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竟然沖上前去問:“喂,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孩子?很漂亮很安靜,赤著雙腳。”
蠻族將士似乎聽不懂他說什么,或者根本沒想理會他。一個騎士沖上來當頭就是一刀。有莘不破一跳閃過,怒道:“我好好地問你們,干嗎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動手!咦!這么多人!”
一個看來是蠻族將領的人咕嚕咕嚕說些什么,十幾個騎士圍了上來,向有莘不破砸砍。
“砰”一聲響,蠻族騎士連人帶馬被有莘不破張開的“無明甲”震得七歪八倒,兵器更是被震飛得老遠。那將領大呼一聲,又有數百蠻族騎兵沖了過來。有莘不破冷笑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你們這模樣是要去打邰城!嘿,小爺今晚心情不好,就先拿你們消消火氣!”
雒靈站在遠處,看著有莘不破沖進蠻族行伍里狂殺,卻沒有出去幫忙的意思。“有將近一萬人,夠他殺一陣子的了。不知里面有沒有高手壓陣。啊,出來了!”
北狄的最高將領見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知道今夜的偷襲是不成的了,那來歷不明的華族青年又太厲害,當下傳令收兵。這撥北狄的軍紀還算不錯,聽命收斂,但有一頭野獸卻從北狄的隊伍中沖了出來,瘋了一般向有莘不破咬去!
那猛獸的身形比大象更龐大,行動卻比老鼠還敏捷。
有莘不破正愁普通蠻族不堪一擊,見了這猛獸來了興趣,叫道:“好!剛好給爺爺消氣!”
鬼王刀變得碩大無朋,一刀砍在那怪獸的脖子上!只聽當的一聲有如金石相撞,鬼王刀竟然被彈開了,那怪獸的脖子卻只蹭了一層皮!以有莘不破下盤之穩,竟然也被它這一沖之勢震開!
北狄已經被有莘不破殺了近千人,為首那將領下令下屬緩緩收攏。大軍之前一人一獸來往沖擊。那怪獸不要命地向有莘不破不停地沖撞,有莘不破哪會閃避!大喝一聲,展開“法天象地”,化作一個巨人,丟了鬼王刀,和那怪獸硬頂角力。
好一場人獸大戰!
雒靈卻看得暗暗皺眉:“這怪物又不是無懈可擊,干嗎非得和它比拼蠻力?這怪物生得也好生奇怪:象身虎頭,卻非象非虎;龍鱗蛇尾,卻非龍非蛇。最奇怪的是我明明沒見過這種怪物,卻覺得它似曾相識。可是這么奇怪的長相,按理說應該一見難忘才對啊!”她搜索了記憶中的各種奇異生物:“如虎如象,如龍如蛇……這種怪物從來沒聽說過,嗯,倒像是拼湊起來的一個怪物……拼湊……啊!”雒靈想起來了:“是它!原來是它!怪不得它這樣瘋狂!不破和它有殺主之仇啊!”
外憂內患
雒靈憑著那怪物的氣息,猜出它就是三天子障山窫窳寨寨主札羅的座下妖獸——窫窳!當初有莘不破為了吞并窫窳寨的財物“補貼家用”,同時替羿之斯報仇,率眾滅了窫窳寨。
那場夜戰發生之時雒靈和有莘不破還沒相遇,后來她在有窮商隊待久了,偶爾也聽人提起那場惡戰,知道札羅的那頭窫窳惡獸已經死在有莘不破的刀下。
“沒想到它還沒死啊。嗯,師父說過,窫窳是從血宗逃出來的一頭靈獸,想來是血池里生出來的怪物,大概那次不破沒有摧毀它的元嬰,所以留下了性命。卻不知道它從哪里吞并的龍蛇虎象,練得比當初厲害多了!”
窫窳此刻皮肉之堅硬幾乎可以和蠱雕媲美,但畢竟根基短淺,沒有蠱雕的千年修為。若江離在此,舉手間便能以草木之氣息侵入它的肺腑;若雒靈出手,一動念便能令它俯首稱臣!有莘不破卻和它硬碰硬,強對強,一時卻斗了個旗鼓相當。
雒靈心道:“窫窳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只是巧合嗎?這頭靈獸雖然是個獸體,卻有著通靈智慧!它見識過有莘不破的厲害,如果沒有靠山的話,憑它現在這點本事,未必敢再跑出來撒野。再說,它既被不破摧毀了身軀,如果沒有高人幫忙的話,這一兩年間只怕也沒法達到現在的程度。”
高人……高人……雒靈心中轉了幾轉:“會是誰呢?”
北狄的將領眼見有莘不破和窫窳斗了個不分勝負,驅兵來援,突然空中一聲鷹鳴,“巨靈之杵”射下,把窫窳撞得連翻幾個跟頭。
有莘不破叫道:“羿老大你別插手,等我活捉它回去給羋壓煮湯!”
羿令符道:“你老是這樣不分輕重緩急!跟一頭畜生斗什么狠!雒靈呢?”
有莘不破一怔,還沒等回話,北狄千軍萬馬已經急沖過來。
有莘不破撿起鬼王刀,就要出手,數百丈方圓的地面突然下陷,泥土倒翻,把沖在最前面的千余人馬給活埋了。那北狄將軍見形勢不妙,下令撤退。
地底一聲連遠山都響應的笑聲傳了出來:“還想走嗎?青山隱隱——”
幾座土山突兀聳起,攔住了兵馬去路。“都給我下地獄去吧!裂!”一場地震震得無數北狄顛簸落馬,大地裂開幾條縫隙,把千百人馬吞沒之后又再度合攏。
北狄的退路被截斷,狗急跳墻,又向邰城的方向沖來。一道強大的氣勁破空而來,把北狄隊伍割裂成兩半,勁風所經之處,上千人馬被碾得粉身碎骨。
有莘不破贊道:“麒麟斬啊!好!”他正要沖過去,突然一股煙霧把整個戰場給蒙住了!姬慶節叫道:“小心,這是拉婆門的狼煙,煙里有毒!”有莘不破張開“無明甲”,絲毫不懼。那煙霧來得好快好濃,不多時就把整個戰場給遮住了。桑谷雋在地下叫道:“不破,他們想逃!”
有莘不破看不清狀況,對著前方就是一招“大旋風斬”。旋風連著狼煙拔地而起,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旋風斬內的刀罡劍氣中。
旋風止歇,整個戰場一片狼藉。姬慶節指著遠處一處煙霧嘆道:“還是給拉婆門逃了。”
羿令符降落下來,問道:“拉婆門?就是放煙霧的家伙?”
姬慶節道:“不錯。他是始均厲手底下最強的幾個族長之一。不過看這煙霧來得這么快,多半還有四祭師之流的人物輔助他。”
桑谷雋從地底浮了出來,淡淡道:“那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姬慶節笑道:“有幾位在此自然無驚無險,若是今夜只有我一個人,拉婆門,加上那頭怪物和一個北狄祭師,我可就未必能贏得那么輕松了。若給他們偷過這十二連峰大陣,直達邰城腳下,嘿!邰城那低矮的城墻可未必擋得住那怪物一沖!”
羿令符也道:“不錯。這支隊伍應該是打頭陣來著。后面應該還有大援。”
有莘不破收了法天象地術,恢復了正常身形,道:“來一萬殺一萬,來十萬殺十萬,全來了就叫他北狄滅族!”
“只怕沒那么容易。”羿令符道,“而且對方受了這次挫折,只怕他們整個作戰計劃都要改變。”
窫窳聰明得緊,吃了羿令符的虧以后,馬上龜縮起來。煙霧泛起之后,它便帶頭沖了出去,拱開一條道路。
北狄的殘兵敗將跟在它后面逃命,但被大旋風斬波及,又損失了過半人馬,最后逃出升天的竟然不滿千人,而且幾乎個個帶傷,這一役雖非全軍覆沒,卻也實在是損失慘重。
那北狄族長拉婆門帶領殘軍,雖然逃過了被全殲的厄運,卻沒法擺脫雒靈的追蹤。雒靈跟著這股人馬,一路向西北而來,抵達了北狄大軍的本部大營。
“好森嚴的氣象!”雒靈不敢造次,不再跟著拉婆門,卻從側面溜了進去。她是何等身手,那些鹿角柵欄哪里攔得住她?只見她飄過障礙物,向最高的那座營帳靠近。
雒靈展開心宗的隱形咒,這咒語不是真把人的身體隱藏起來,而是通過影響人的大腦,讓巡邏的士兵對她視而不見。靠近大帳,便聽見一個威嚴的聲音在里面大聲咆哮,雒靈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凜,知道那男人功力奇高,只怕還在水王水后之上,不亞于羋壓的父親、祝融城城主羋方,心道:“我這隱形咒對這個男人只怕起不了什么作用,若是再靠近點竊聽,只怕會被他識破。”此時若被發現,少不了一場激戰。
“沒把握勝過這男人啊。若被擒拿倒也如愿,只是怕這男人一時暴躁,不拿我作人質,卻把我殺了,那可就冤枉了。”她想了想,從來路退出大營,東邊漸發白,旭日漸高,便在營外找了個地方曬太陽。
中午時節,一個華夏裝束的女人從大營溜了出來。雒靈欺到她十步之內,用問心術問道:“你是誰?叫什么名字,出來干什么?”
那女人本能地在心里表露出答案:“我是戎軍聯盟四祭師之一達拉,奉了……”女人倏地制止了自己的念頭,回過頭來,卻什么也沒看見,喃喃道:“奇怪,剛才好像有人問我什么,但卻沒聽見什么聲音,難道是幻覺?嗯,大概是剛才給大王暴跳如雷的樣子嚇著了。”她搖了搖頭,找了條小路曲折地繞往東南。
雒靈見她的去向,猜她多半是要往邰城去,心道:“這女人有些本事,警惕性也高,不過跟我們幾個相比還差得遠了。我雖然可以故意讓她捉住,只是如何能讓她知道我有作為人質的價值呢?罷了,且跟著她,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達拉卻非走向邰城,徑自向東,走了半日,遇見一隊行伍。她并不迎上前去,只發出一個信號,閃入一片山石間。不久,一個肉乎乎的男人迎了上來。
達拉沒好氣道:“這么久!姚槐,你不要命了!”
那胖子姚槐笑嘻嘻賠話道:“不敢,不敢,實在是不得已。華族耳目眾多,我也很不容易啊。”
“華族?你自己不是華族嗎?”
“呵呵,我身上流的雖然是華族的血,可我的心早就賣給始均厲大人了。”
達拉“呸”了一聲道:“不多說了。你聽好,這次有兩件事情:第一,打聽明白剛剛進城的那批人的來歷;第二,聯系上我們的內應,讓他盡量打聽到那十二連峰大陣的出路。”
“內應?”
達拉取出一塊龍骨,姚槐看了一眼,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是他!真沒想到……”
“有什么沒想到的。你們華族別的沒有,長反骨的狗最多!”
姚槐當面受她辱罵,面上笑容不變,從容說道:“是,是。”
見他這么無恥,達拉倒也拿他沒辦法,一手奪過龍骨,兩手一搓,搓成粉碎:“快滾進邰城辦事去吧!”
姚槐哈著腰恭送達拉回去后,回到行伍,下令再次起程。一個胖胖的年輕人湊上前來問道:“爹爹,什么事情?”
“沒什么,我肚子痛,去拉了一泡屎。”
隊伍行進,徑向邰城而來,穿過十二連峰大陣,走近城門。守城官喝令停車,姚槐溜下車,朝上拱手:“是我姚胖子的巫舞團來著。”
城門上的將官笑道:“姚胖子,怎么才來?城里不知有多少男人等著你呢!熟歸熟,規矩不能廢。讓巫妓們都下車,驗明身份才可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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